案上那滩水渍渐渐晕开,浸湿了散落的牡丹花瓣。
白芷垂眸望着水中扭曲的烛影,忽地嗤笑一声,“噬魂天雷…”
袖中玉简突然发出莹莹蓝光,他抬手轻点,一道传讯符破空而去,方向正是款冬殿所在。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起身,雪白袍角扫过满地水渍,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翌日。
白芷终究还是默许了白宸的决定。
破晓时分,琉璃殿刑场已是人潮涌动。
当白芷与执法长老叶霜华押着白宸踏上演武台时,喧嚣的场中骤然寂静。
白宸腕间那副玄铁镣铐泛着森冷幽光,其上暗刻的禁制符文流转着诡谲的蓝芒,引得台下弟子交头接耳。
刑场上空,浓云如墨翻涌,其间紫电隐现,时而划破天际。白宸一袭素白长衫立于刑台中央,衣袂在渐起的风中猎猎作响。
那看似寻常的镣铐实则暗藏玄机,每道符文都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幽蓝光芒,与天上雷云遥相呼应。
“青冥楼一役,诸位弟子勠力同心,战果斐然。”白芷清冽的嗓音裹挟着灵力在刑场回荡,雪色广袖迎风而动,“今日论功行赏,以备战三日后的宗门大比。”
话音未落,他眸光骤冷,话锋陡转,“然少殿主白宸,不顾同门安危,擅自对青冥楼出兵,致四十一名弟子殒命。念其初衷为宗门计,免去革职之罚,改受噬魂天雷之刑。另,青冥楼之事,严禁外传。”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噬魂天雷乃宗门极刑,向来只惩处叛宗弑师,大奸大恶之徒,九死一生。白宸所为虽有过失,却何至于此?
因此白芷话音落下,与白宸交好的温如玉及江子彻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眉头紧皱,江子彻更是直接攥紧了拳头。就连平日对白宸颇有微词的弟子,此刻也不禁面露恻隐。
不待众人反应,白芷已拂袖退至观刑台。
白芷广袖一挥,刑台四周突然亮起十二道金色阵纹,将整个刑场笼罩其中。
叶霜华玄铁令旗当空一划,声如洪钟,裹挟着沈天境威压,震得场边弟子气血翻涌。
“天雷刑启,闲人退避!”
九条紫雷锁链破土而出,如蛟龙缠身将白宸四肢禁锢,每一道锁链都缠绕着古老的符文,随着天雷的酝酿而逐渐炽亮。
天空中的乌云翻涌如墨,雷光在云层中穿梭,时而炸裂出刺目的紫芒,仿佛天怒将至。
霎时间,天雷轰然劈落。
整个刑场骤然一亮,刺目的雷光如利剑贯穿而下,狠狠砸在白宸身上。
他的身躯猛地一颤,白衣瞬间焦黑,皮肤寸寸皲裂,鲜血尚未渗出便被雷火蒸腾成血雾。
镣铐上的禁制符文疯狂闪烁,将天雷之力导入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都在雷劫中崩裂又重组。
天雷接连劈下,白宸的脊背仍旧笔直,唯有唇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被高温灼烧成暗红色的结晶。
他的骨骼在雷光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又在毁灭的瞬间被催动到极致的鬼血强行修复。
周身筋脉如被万千银针穿刺,真气在体内暴走,与天雷之力激烈碰撞。
他的皮肤开始龟裂,鲜血顺着雷链流淌,却在接触地面的刹那被雷火焚尽,只余一缕缕刺鼻的焦灼气息弥漫在刑场上空。
虚空中,君浅凤眸光微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只见白宸的身躯已然支离破碎,肌理间每一道裂痕中都游走着紫电雷光,森森白骨在焦黑的皮肉下若隐若现。
可那些狰狞伤口中竟有丝丝缕缕的真气无声无息地包裹着,与暴虐的天雷相互撕扯、交融。
每一次电光闪过,都有断裂的筋脉在雷火中扭曲重生,新生的血肉方一成形又被更狂暴的雷霆撕碎,如此循环往复,宛如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
最令人心惊的是,本该将灵者元神灼烧殆尽的噬魂天雷,此刻却如淬剑的灵泉般包裹着白宸的灵台。
那方寸灵府在雷光洗礼下非但没有溃散,反而愈发晶莹剔透,元神小人端坐其中,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紫色雷纹,竟是在借天雷之力淬炼。
这般细微变化,寻常弟子自然难以察觉。
在他们眼中,刑台上的白宸只是具血肉模糊的躯壳,被雷光劈得摇摇欲坠。
汩汩鲜血不断从七窍涌出,将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袍浸透成暗红,每当一道更加粗壮的雷霆劈落,那具残破身躯就会剧烈痉挛,喷出大团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雾,在焦灼的空气中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这……”
有弟子不忍地别过脸,却听见身旁同伴倒抽冷气。
又一道雷霆过后,白宸左臂的皮肉竟被整个劈飞,露出森森白骨上跳动的雷火。
可不过瞬息,那些电光便化作养料,催生出蠕动的肉芽将骨骼重新包裹。
江子彻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脚下青砖已然龟裂。
就在他抬步的刹那,君浅凤的传音如冰泉灌顶,“莫急,你且看他破而后立。”
江子彻身形骤顿,眼中惊疑不定地望向刑台。
另一侧的温如玉同样收到传音,素来含笑的唇角抿成直线。
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暗沉如渊,倒映着刑台上那道在雷光中摇曳的身影。
观刑台上,白芷负手而立的身影纹丝不动。
唯有被天雷余波扫过的衣摆,那圈焦黑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暴露出他内心的波澜,和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劫持续近两个时辰,白宸依旧如雕塑般静立。
他低垂的眼睫上凝结着血珠,面容平静得仿佛正在入定,而非承受着寸磔之刑。
唯有那具千疮百孔的身躯,在每一次雷光闪过时不受控制地痉挛,证明这具身体的主人尚未昏死。
当最后九道天雷开始酝酿时,整片天穹骤然陷入死寂。
翻滚的雷云化作漆黑旋涡,其间游走的紫电竟渐渐转为血色,仿佛天穹被撕开了一道狰狞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