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魅对于白宸和鬼渡人为何能够迅速洞悉左沐凡求地心火莲子的真实意图感到诧异,白宸给出了答案。
“他年少时便显露出远超同辈的魄力与手腕,更早早与风云阁、烟霓殿这等超然势力缔结善缘,方能在重重压力下稳住局面。”
白宸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清晰地勾勒出左沐凡光鲜地位背后的如履薄冰。
“若非他自身能力超群,根基稳固,以其父状况,他如今的处境……早已岌岌可危。所以,能对症救治其父的灵物,对他而言,绝非寻常奇珍,而是能稳固其国本、延续其希望的关键。”
白宸的话语落下,如同在寒冷的空气中投入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无形的涟漪。
他不仅解释了左沐凡为何如此急切,也点明了那“人情”背后真正沉重的份量。
方才那场看似不对等的交易,其背后深远的政治意味和沉重代价,此刻才清晰地展现在影魅面前。
她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帝国秘辛与权力纠葛,再看向前方白宸那挺拔而孤冷的背影时,眼中不禁多了一抹复杂的了然。
原来他早已洞悉一切,那枚紫霄雷元果送出的,并非只是一份人情,更是一份精准投注在未来幽羽帝国权力巅峰上的筹码,甚至可能是一份……或许连左沐凡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识到的、雪中送炭的恩情。
鬼渡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似乎对这番解释并不意外,只是沙哑地评价了一句,“帝王之家,从无易事。”
便再次归于沉默,仿佛世间权谋在他漫长岁月中已不足为奇。
风雪陡然加剧,漫天冰屑如狂舞的银沙,撕扯着天地间的一切。
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凝结人的神魂,然而三道身影却在这片白茫茫的绝域中速度再增。
他们不再保留,周身灵光微绽,抵御着极寒的侵蚀,身形彻底模糊,化作一黑、一灰、一红三道撕裂风雪的长虹,以惊人的速度低空掠行。
所过之处,脚下的万年冰原只留下几不可察的微弱气息痕迹,旋即被狂暴的风雪彻底抹平。
视线的尽头,一座巍峨雄城的轮廓在漫天飞雪中若隐若现,如同匍匐在冰原之上的远古巨兽,沉默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在末刃之城这家不起眼的酒楼包厢内,窗棂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喧嚣,只余下灯烛摇曳的昏黄光线。
白宸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依旧昏迷的夜何平放在柔软的榻上。
少年妖孽般的容颜在昏暗中更显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精美瓷器。
然而,白宸的心绪却如同窗外被狂风卷起的雪暴,汹涌而复杂。
他确实打算借此机会,将那枚维持自己灵印的魔丹归还给夜何,彻底了结这段孽缘。
可就在他指尖微动,几乎要催动灵力之时,夜何昏迷前那断断续续、却字字泣血般的威胁,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响,冰冷而决绝
“白宸…你若是敢…将魔丹…‘物归原主’…”
少年虚弱却执拗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偏执,仿佛仍在耳畔萦绕。
“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最后那句,更是化作最沉重的枷锁,死死铐住了他的动作。
“魔丹…早已易主而生…与你的性命…息息相关…你死了…我也会死。你给我…好自为之…好好地……活下去。”
话语中的偏执与不容置疑,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入白宸的心底。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握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归还魔丹,于他而言本该是解脱,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段执念。
此刻却仿佛成了催命的符咒。
他看着榻上对此一无所知、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少年,眸光沉郁如夜,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
他丝毫不怀疑,夜何那看似虚弱却字字泣血的威胁,绝非虚言恫吓。
以这少年偏执决绝的性子,他绝对说得出,便做得到。
白宸也无比清晰地明白夜何那未尽的、却更为残酷的言下之意。
那并非简单的同生共死。
而是若你敢以任何方式了结这段因果,无论是归还魔丹,还是试图以自身死亡来斩断牵连……我也绝不会独活。
你若选择走向终结,我便绝不会留在这世间。
你若想独自承担一切,我偏不愿。
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容拒绝的捆绑,将两人的命运以最疯狂的方式,死死锁在了一起。
他本无需如此。
他本可以有无数的选择,远比此刻轻松自如。
他本可以冷眼旁观,任其自生自灭。
亦可不必留下魔丹,彻底了结这孽缘。
他甚至本可以……将其视为一枚棋子,利用魔丹这层性命交关的联系,攫取更大的利益,哪怕手段强硬些,以他的能力也并非无法做到。
他本无需将自己陷入这般生死难料的泥沼,更无需去顾忌一个疯子的死活与感受。
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以他这样冷静缜密的人,本不需要去理解那份偏执背后的绝望,不需要去触碰那冰冷外表下隐藏的近乎灼人的炽热,却偏偏……生出了这般沉重而无奈的羁绊。
白宸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那凝聚起的、试图逼出魔丹的灵力,也悄然散去,湮灭于无形。
他凝视着夜何毫无血色的脸,心中那汹涌的浪潮逐渐被一种沉重的、冰冷的无力感所取代。
他一生行事,何曾受过如此掣肘?
可偏偏这一次,他所有的决断与力量,都被眼前这看似脆弱的少年,用最极端的方式,彻底锁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他心底。
他厌恶这种被强迫捆绑的命运,厌恶这种与他人命运相连的困境。
可另一方面,夜何那永远站在他面前,遇到任何危险也要与他生死同途的疯狂决绝,又像一根最尖锐的刺,穿透所有理智的防御,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从未被触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