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过后,是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的声音——能量的嘶鸣、金属的扭曲、乃至那来自门后存在的咆哮——都被一股更宏大的、仿佛宇宙背景噪音般的虚无吞没了。
李旻浩被抛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视野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那白光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柔的、抚平一切的质感,渗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麻痹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也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温暖的海洋里漂浮,失去了重量,也失去了时间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白光开始缓缓消退。
视野重新聚焦。
他依旧躺在能量中枢核心区冰冷的地面上,但周围的一切都已彻底改变。
那些搏动着的、流淌着幽蓝能量的粗大导管,此刻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的灰色藤蔓,干瘪、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能量威压和疯狂的呓语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万物归寂般的虚无和淡淡的、类似臭氧灼烧后的气味。
中央那扇庞大无比、扭曲疯狂的“神之门”……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一个边缘不规则、仿佛被无形巨力硬生生从现实中“挖”去的空洞,空洞内部是纯粹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绝对黑暗,散发着空间被强行撕裂后残留的不稳定波纹。
门,被抹除了。
连同那只即将跨越界限的巨爪,连同门后那冰冷注视的存在。
主持者不见了,或许是在那毁灭性的光芒中彻底湮灭,或许是被卷入了那片绝对黑暗。
灰隼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李旻浩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目光疯狂地扫视着。
然后,他看到了她。
林舒言躺在距离那片绝对黑暗不远的地方,身下是一小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泊。她身上的银色光芒已经彻底消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那半枚‘夜莺之羽’静静地落在她的手边,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最普通的、残破的金属片。
她闭着眼,神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弧度。
像一尊沉睡的雕像。
李旻浩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他张了张嘴,想呼喊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想爬过去,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用手扒着地面,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模糊了他布满血污和灰尘的视线。
结束了。
她做到了。用她自己,终结了这一切。
巨大的悲伤和更深沉的虚无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任由绝望将自己吞噬。
………
时间的流逝再次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小时。
一阵轻微而持续的“嘀嘀”声,将李旻浩从麻木的深渊中唤醒。
那声音来自他破损的作战服内置通讯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最低优先级的备用公共频道。
他木然地听着。
起初是杂乱的电流噪音,然后,逐渐清晰起来。
“……重复,这里是‘渡鸦’……零号基地能量信号已消失,‘门’的波动确认终止……行动……成功了吗?有人收到吗?李旻浩?灰隼?林舒言?”
是‘渡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李旻浩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那个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核心区里徒劳地回荡。
成功了。
代价呢?
通讯器里,‘渡鸦’的呼喊还在继续,背景似乎还夹杂着其他一些模糊的、激动的信号杂音,仿佛是散落在各处的“种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正在试图连接。
世界似乎正在从这场噩梦中缓慢苏醒。
但李旻浩感觉不到任何喜悦或解脱。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一次撑起身体。目光越过那片象征着“门”已不存在的绝对黑暗,越过生死不明的灰隼,最终,再一次,定格在那具无声无息的、苍白的躯体上。
他看着她平静的睡颜,看着她手边那枚残破的、失去了所有力量的胸针。
然后,他看到了。
在她紧握的、摊开的手掌心,除了血污,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光尘。
像星辰湮灭后,最后的一点余烬。
李旻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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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余烬与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