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
李瑶捏着盏青釉灯,灯芯在囚犯额角的伤口上烤出滋滋声响。
那被影藤捆成茧的男人终于绷不住,喉间溢出呜咽:\"我说!
我说!
是灰袍大人...他说只要我拿到命轮镜,就能让我李家恢复千年前的荣光!\"
李瑶的指尖在灯柄上顿住。
灯焰映得她眼尾泪痣发亮,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三个月前在\"无光之境\"里,她曾窥见一截画面:青石阶上,灰袍人背对着她,手中握着块和玄铁令牌纹路相似的玉珏,身后跪着的影子正把命轮镜往暗格里藏。
\"恢复荣光?\"汤凛的玄铁剑轻轻敲了敲囚犯膝盖,剑鸣里裹着冰碴子,\"你李家早在上古大劫里断了传承,他拿什么给你?\"
囚犯剧烈发抖,额角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影藤上,立刻被染成妖异的紫:\"他...他说镜里封着我族初代家主的残魂!
只要献镜,就能唤醒...\"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是灰袍人下的毒咒发作了。
李瑶眼疾手快掐住他下巴,影藤尖端刺破他指尖,接了几滴血珠。
囚犯的瞳孔开始涣散,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他...他总说'镜外有光'...镜外有光...\"
\"撑住。\"李瑶低喝一声,灵力顺着影藤窜进囚犯识海。
她能感觉到那道毒咒像条毒蛇,正顺着经脉往心脏钻。
汤凛的手掌覆上她后心,精纯的灵力如暖流注入,帮她稳住摇摇欲坠的屏障。
当最后一丝黑血从囚犯指缝渗出时,李瑶的袖中突然泛起青光。
她取出一株三寸高的草,叶片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正是追魂草。
将囚犯的血珠滴在草芯上时,草叶猛地一颤,原本下垂的叶尖缓缓转向东——玄霄阁东侧的方向。
\"灰袍人留下了气息。\"李瑶将追魂草托在掌心,草叶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灵植对残留灵力最敏感,尤其是这种被血契牵引过的。\"
汤凛扯下外袍裹住她肩头。
地牢的风穿堂而过,他注意到她指尖发白,显然刚才渡灵力时耗了不少元气:\"现在去?\"
\"夜越深,残留的气息越清晰。\"李瑶把追魂草收进玉盒,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背,\"乔装成巡逻弟子,别打草惊蛇。\"
玄霄阁的夜雾沾在衣袂上。
两人绕着东墙走了半柱香,追魂草突然在玉盒里发出轻响。
李瑶掀开盒盖,草叶正剧烈震颤,指向墙角那座爬满枯藤的塔——塔身上\"镇邪\"二字已被风雨蚀得模糊,檐角的铜铃早不知去向,只剩生锈的挂钩在风里晃。
汤凛的脚步顿在离塔十步远的地方。
他伸手虚按空气,指尖泛起淡金色火焰——那是\"心火燃魂\"的术法。\"有结界。\"他低声道,火焰化作细如发丝的探针,顺着塔基缝隙往里钻,\"应该是困灵阵,专门防修士硬闯。\"
李瑶摸出颗桂花糖含进嘴里,甜意冲散了地牢里的血腥气。
她望着汤凛微抿的嘴角,知道他在集中精神——这个总说自己不爱甜食的男人,每次施展大术法前都会不自觉绷紧唇线。
\"破了。\"汤凛收回手,额角渗出薄汗。
结界碎裂的瞬间,塔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霉味混着腐木味涌出来。
追魂草的叶尖几乎要戳到盒盖,显然灰袍人的气息就在塔内。
李瑶掏出影藤缠在两人腰间,另一只手攥紧汤凛的手腕:\"跟紧。\"
塔内比外头更暗。
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每走一层,追魂草的震颤就更剧烈几分。
当爬到第七层时,影藤突然在李瑶掌心轻颤——那是灵植示警的信号。
汤凛的玄铁剑\"嗡\"地出鞘。
剑尖挑起墙角的蛛网,露出半块褪色的红绸,上面用金线绣着个\"李\"字——和囚犯胸口的家纹一模一样。
李瑶的脚步顿在第八层的木门前。
门楣上的灰尘被风卷起,露出几个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锁印。
她伸手触碰门板,掌心的追魂草突然发出清鸣,草叶直指门后——那里,有更浓烈的灰袍人气息。
\"里面。\"李瑶抬头看向汤凛。
月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照在他紧抿的唇线上,也照在门板缝隙里渗出的那缕幽蓝荧光——和密室地砖下黑虫爬过的痕迹,一模一样。
李瑶的指尖刚触上门板,那缕幽蓝荧光便如活物般缠上她的手腕。
她瞳孔微缩——这分明是黑虫啃噬过的灵脉才会渗出的腐光,三个月前汤家祖祠地底下那片被啃得千疮百孔的灵脉,也泛着同样的妖异色泽。
\"小心。\"汤凛的玄铁剑横在两人之间,剑刃与荧光相触的瞬间腾起青烟,\"是黑虫的残毒。\"他另一只手扣住她腕间,灵力如温泉般漫过被荧光灼红的皮肤,\"走。\"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第八层密室的景象在两人眼前铺展。
霉朽的木架东倒西歪,羊皮卷与青铜简牍散落在地,最里侧的青石壁上刻满蝌蚪状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银芒。
李瑶的靴底碾过一片碎玉,脆响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乱飞——那是半枚刻着\"命契盟\"图腾的残珏,和她在\"无光之境\"里看到的灰袍人手中玉珏纹路如出一辙。
\"这些符文...\"李瑶踮脚凑近石壁,指尖轻轻抚过最上方的刻痕。
灵植亲和力在她体内翻涌,影藤从袖中探出,叶尖触到符文的刹那突然震颤——那是灵植感知到同源灵力的反应。
她忽然想起囚犯临终前的\"镜外有光\",喉间泛起腥甜:\"是命契盟时期的古法,记载着轮回之钥的秘密。\"
汤凛的玄铁剑挑开一堆散乱的竹简,其中一卷羊皮纸被剑刃挑起时发出脆响,露出上面用朱砂写的血字:\"轮回之钥非钥,乃秤。
可量因果,可逆天命。\"他瞳孔骤缩,转头看向李瑶时,正见她指尖按在石壁某处,那里的符文突然亮起淡青色光晕,一行更小的刻痕浮现出来:\"持钥者掌轮回,亦为轮回所噬。\"
\"原来...\"李瑶的声音发颤。
三个月前在\"无光之境\"里,她只看到灰袍人藏命轮镜的片段,此刻所有碎片突然串联——灰袍人要的不是镜中残魂,是借镜中轮回之力逆转因果。
她想起汤家二夫人总说汤凛\"命格里带煞\",想起自己被设计成替身时,茶盏里总飘着与黑虫同味的腥气,\"他要重塑的,是汤家的命运。\"
\"你们终于来了。\"
阴恻恻的冷笑像冰锥刺进耳膜。
李瑶猛地转身,只见月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照出一道裹在灰袍里的身影。
他面容隐在兜帽下,唯有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幽蓝,和石壁上黑虫残毒的荧光如出一辙。
\"灰袍人!\"汤凛的玄铁剑直指对方咽喉,剑身嗡鸣如雷。
李瑶的影藤瞬间缠上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侧带了半步——这是他们在无数次危机中形成的默契:她护他后心,他守她前路。
灰袍人抬手,掌心躺着枚黑色玉简,表面浮起与石壁符文相同的银芒:\"汤小公子的剑,李姑娘的藤,倒是般配。
只可惜...\"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指甲刮过青铜,\"你们不过是命运的棋子,而我——\"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李瑶有七分相似的脸,\"才是执棋之人。\"
李瑶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张脸...和她在李家祠堂的族谱上见过的,初代家主李清婉的画像,分毫不差。
她终于明白囚犯临终前说的\"恢复荣光\"是什么——灰袍人根本不是要帮李家,他自己就是李家血脉,或者说,是李家初代家主残魂的容器。
\"轰!\"
古塔突然剧烈震动,石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红光,像被鲜血浸透的蛛网。
李瑶踉跄两步,影藤自动缠上她的腰稳住身形。
她抬头望去,红光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头顶结成一张光网——是封印阵法,要将他们困死在这塔中。
\"灵植示警。\"影藤在她掌心轻颤,叶尖指向东南方的石壁。
李瑶立刻明白——阵眼在那里。
她反手扣住汤凛的手腕,灵力顺着相触的皮肤渡过去:\"要逃出去,必须先毁掉阵心。\"
汤凛的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身泛起淡金色火焰——那是他动用了压箱底的\"心火燃魂\"。\"你引开他。\"他低喝一声,足尖点地朝东南方石壁掠去。
李瑶的影藤如活物般从袖口窜出,在空中织成一张绿网,朝灰袍人面门罩去。
灰袍人不闪不避,黑色玉简在掌心转了个圈。
影藤触到玉简的瞬间突然萎蔫,叶片上泛起黑斑。
李瑶心口一闷,灵力如被抽干般虚浮——这是灵植被反噬的征兆。
她咬碎舌尖,血腥味涌进喉咙,强行催发灵植亲和力:\"影藤,破!\"
影藤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黑斑被灼得滋滋作响。
灰袍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抬手结印,红光阵法骤然收缩,将两人困在直径三步的光茧里。
李瑶的额头渗出冷汗,余光瞥见汤凛已冲到东南方石壁前,玄铁剑正抵住石壁上一处凸起的石纹——那里,有块被符文遮住的凹陷,形状正好能嵌进一枚灵石。
\"汤凛!\"李瑶尖叫。
汤凛的剑刃刚触到石纹,整面石壁突然泛起黑光。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隐约看见凹陷处嵌着块漆黑的灵石,表面流转着与灰袍人眼睛相同的幽蓝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