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发现，陆云对汇报者的态度泾渭分明。对那些只谈空话、回避问题的，他总是匆匆结束谈话，谈话归档时标注“观察使用”；对那些带着问题来、拿出实招的，他会耐心讨论细节，甚至留对方一起吃工作餐，资料上则标注“可重点培养”。
一周下来，小何整理的资料已经堆满了半个文件柜。他按照陆云的指示，把这些人分为三类：实干型、务虚型、风险型。其中风险型里，有两位负责人的资料旁标注了“建议纪委关注”，那是因为他们在汇报中避谈的问题，恰好与巡视组掌握的线索吻合。
这天晚上，陆云加班到深夜，还在翻看汇报资料。小何进来送夜宵时，见他在一份资料上写着：“干部选拔，要看干了什么，不是说了什么。”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这句话映得格外清晰。办公桌上的台灯下，岩台市市长和教育厅副厅长的资料被放在最上面，旁边写着“拟推荐晋升人选”。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平息，省政府大楼沉浸在夜色中。陆云合上最后一份资料，心里清楚，换届前的这场“汇报潮”，既是考验别人，也是对自己的考验。只有把真正实干的人选出来，汉东的民生工程才能持续推进，那些写在文件里的承诺，才能真正落到老百姓身上。而这，比任何晋升博弈都重要得多。
省委大院的梧桐树叶刚落满一层，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走廊就热闹了起来。各厅局负责人的轿车在楼下排起长队，电梯间里总能撞见熟面孔，大家点头致意时眼神却在互相打量，连保洁阿姨都察觉到：“最近找陆省长的人，比开全省大会时还多。”
沙瑞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楼下的景象，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摩挲。田国富推门进来时，正好撞见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大家都闻到味儿了。”田国富把一份巡视报告放在桌上，“陆云这办公室的门槛，快被汇报的人踏平了。”
“换届前的常态罢了。”沙瑞金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桌上的干部名册，“汉东的班子要动，谁都想在新格局里占个好位置。陆云这几年稳扎稳打，民心口碑都在，大家觉得他能接棒，自然要提前表个态。”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名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高育良在党校的办公室里，正对着全省干部轮训台账出神。秘书进来汇报说，财政厅厅长刚从省政府大楼出来，手里提着的文件袋比平时厚了不少。“是去汇报下季度培训经费吧。”高育良头也没抬，笔尖却在台账上停住了，“只是这经费报告，上周刚签过字。”
常务副省长的动作更直接。他连续三天带着不同部门负责人去陆云办公室，今天谈交通建设，明天说产业转型，汇报材料里总不忘提一句“请陆省长把关”。离开时还特意嘱咐秘书：“下次汇报，把咱们牵头的民生项目进度表做详细点，数据要精确到个位数。”
组织部长吴春林看着桌上的干部任免初步方案，眉头微微皱起。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两届，按惯例要么平调到人大政协，要么再进一步。可现在各路人马都围着陆云转，他手里的方案审批进度明显慢了。“去省政府汇报下干部考核情况吧。”他对副手说，“重点说说基层轮训后的作风变化。”
京州委书记李达康也嗅到了风声。他特意把京州的民生整改报告做了精装版，亲自送到陆云办公室。汇报时没提半句晋升的事，只一项项摆数据：“老旧小区改造完成60%，公交延时覆盖所有郊区，群众投诉量下降72%。”临走时留下句话，“京州随时听候省里调遣。”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在常委会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看到财政厅厅长在讨论民生预算时频频看向陆云，看到常务副省长主动提出“配合陆省长抓好环保整改”，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散会后他对沙瑞金说：“站队的苗头出来了，但陆云这碗水端得还算平。”
陆云办公室里，秘书小何正把汇报者的资料分门别类归档。最厚的那叠是各厅局负责人的“工作进展”，里面夹着不少隐性的示好：有的附了“陆省长曾调研过的项目”照片，有的特意标注“按您的指示推进”。小何按陆云的要求，在每份资料后附上了实际工作成效对比表。
面对潮水般的汇报，陆云始终保持着节奏。对带着空泛表态来的，他只问具体问题：“这个项目的资金缺口怎么解决？”“群众反映的问题有多少没落实？”对拿着实据来的，他会深入讨论：“岩台市的渔民增收模式，能不能在全省推广？”“教师轮岗的考核标准，还得再细化。”
沙瑞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一次省委碰头会上特意提了句：“最近各部门工作热情很高，但要注意，汇报不是表功，是解决问题。”他看向陆云时眼神带着赞许，“陆省长这边要把好关，别让汇报变成形式主义。”陆云点头应下，心里清楚这是沙瑞金在给他撑场子。
高育良在干部轮训会上，借着讲作风建设敲打台下：“有些同志心思没放在工作上，总想着找靠山、站队伍。要知道，老百姓的口碑才是最硬的靠山。”这话传到省政府大楼，不少频繁去汇报的人都收敛了些，汇报材料里的空话套话少了，实际问题多了起来。
组织部长吴春林最终还是去了陆云办公室，不过没提个人进退，只汇报了干部考核新规：“我们打算把民生项目成效纳入核心考核指标，权重提高到40%。”陆云翻看方案时，他补充道，“这是按沙书记的指示，结合您关注的基层作风建设制定的。”
常务副省长的处境有些微妙。他比陆云早到汉东两年，原本对省长位置有期待，如今见风向明朗，开始主动配合陆云的工作。在环保整改推进会上，他主动说：“陆省长抓总的思路很清晰，我们几个副省长分工落实就行。”这话被田国富记在心里，在和沙瑞金闲聊时提了一句。
夜色渐深，省政府大楼的灯光陆续熄灭，只有陆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看着小何整理的汇报总结，在“实干型干部”名单上圈出几个名字，又在“务虚型”名单旁标注了“加强督导”。窗外的省委大院静悄悄的，但他知道，这场换届前的暗流里，真正能站稳脚跟的，永远是那些把事干在实处的人。
沙瑞金站在宿舍阳台上，看着省政府大楼的灯光，对田国富说：“陆云能镇住场子，汉东的民生工程就能接下去。咱们这些人，不管调去哪里，把接力棒交稳了，比什么都重要。”晚风带着凉意吹过，两人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