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指尖在匕首刀背上滑过,那道裂痕还在,像一道干涸的河床。他没再试图起身,只是把刀轻轻推到一旁,动作缓慢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锦觅端着药碗走回来时,看见他正盯着自己左手腕上那圈绷带出神。
“又疼了?”她问。
“不是。”他摇头,“我在想,昨夜你说‘写故事不写结尾’,可很多人连开头都不知道怎么迈。”
她愣了下,药碗停在半空。
“所以我想开个班。”他忽然说。
“什么班?”
“恋爱补习班。”
空气静了一瞬。锦觅差点把碗搁歪。
“你认真的?”
“比对抗穷奇还认真。”他抬眼,“毕竟打完架总得有人收心过日子。不能每次心动都靠剧情推动,万一系统抽风,感情线直接跳到‘为爱自焚’呢?”
锦觅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知道系统会抽风?”
“我就是靠它吃饭的。”他咧嘴,随即牵动伤口哼了一声,“再说,这也不是凭空瞎教。以前在另一个世界,我就干过类似的事。”
“哪个世界?”
“有个公子哥,整天在园子里转悠,见一个爱一个,最后十二个姑娘的命运全乱了套。”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符纸,边缘磨损,上面画着十二个简笔人影,隐约能看出裙摆与发饰的区别。“我用紫薇算术推演过她们的情路,结论就一句——情劫不是天定,是选择堆出来的结果。”
锦觅接过符纸,指尖拂过其中一个侧影:“那你当时……帮他们改命了?”
“没那么玄。”他摇头,“我只是让他明白,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她笑起来好看,还是因为剧本写着‘此女必为你死’?前者是心动,后者是套路。”
鎏英正好提着药匣路过,听见这话停下脚步:“哟,现在轮到你讲真情实感了?我记得某人刚来时,还说‘爱情不过是因果链条里的一环变量’。”
谢无妄不恼:“那是理论。现在我要教人实践。”
“你教别人谈恋爱?”她挑眉,“你自己谈得明白吗?前两天重伤躺地上,人家扶你你还躲,生怕碰出火花来。”
锦觅脸微红,低头搅了搅药汤。
谢无妄却坦然点头:“所以我才要开这个班。不是当导师,是当反面教材。告诉他们别学我——把真心藏得太深,最后连自己都信了那句‘我不需要’。”
三人一时都没说话。远处篝火余烬被风卷起几粒火星,像夏夜萤虫。
过了会儿,鎏英开口:“你要真搞,我倒能搭把手。”
“哦?”
“你讲道理,锦觅讲感觉,我来讲代价。”她坐下,打开药匣翻找,“感情最怕的就是只听甜话。可现实是,动心之后可能是争执、是误解、是半夜醒来看对方背影都觉得陌生。这些也得教。”
谢无妄笑了:“完美。三位一体,逻辑、直觉、现实全齐了。”
“第一课讲什么?”锦觅问。
“如何分辨真心与剧情。”他竖起一根手指,“比如,你是被一个人吸引,还是被‘你该爱上他’这个设定绑架?当年那个公子哥,梦见金钗折断就哭三天,以为预兆死亡,其实只是他不敢面对选择罢了。”
“听起来……有点像我们现在。”锦觅轻声说,“花界重建,大家各归其位。可有些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本心,还是大战时共患难的惯性?”
谢无妄看着她:“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早就毕业了。”
她白他一眼:“少来这套。”
“那你们谁去招生?”鎏英笑问。
“不用招。”谢无妄指了指南天门方向,“等消息传开,自然有人来找。尤其是那些明明两情相悦,却因为‘身份不合’‘命格相冲’硬生生憋着的。”
“比如?”锦觅试探。
“比如某个魔尊,昨夜被人缝肩膀,手里攥着刻花晶石,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他眯眼,“你说要是给他报个名,他会不会连夜逃回魔界?”
鎏英噗嗤笑出声:“我这就去拟报名表,第一栏写:‘是否曾因嘴硬错过重要关系’。”
“加一项,”谢无妄补充,“‘是否曾在危急时刻下意识护住某人,事后却说是顺手’。”
锦觅低头笑了会儿,忽而抬头:“可这样教人,会不会……干涉天道?”
“天道不罚真心。”他摇头,“真正违背天道的,是用命运当借口,逃避责任。我说的补习,不是教人逆天改命,是教他们看清自己有没有真的试过顺心而行。”
话音刚落,右眼突然刺痛。裂纹深处闪过一丝金光,极短,像电流窜过。
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跨世界记忆调用,疑似触发熵增监控,建议立即终止高维认知回溯行为】
谢无妄闭了闭眼,压下不适。
“怎么了?”锦觅察觉异样。
“老毛病。”他摆手,“刚才提到红楼梦的世界,系统有点反应过度。估计是怕我泄露太多平行剧情,引来麻烦。”
“那就别说了。”她皱眉。
“不说不行。”他睁开眼,“正是因为那个世界教会我一件事——宿命论害人最深。你以为逃不过的劫,可能只是你没勇气打破循环。”
他将符纸平铺在地上,指着其中两人:“这两位,原定一个殉情,一个出家。后来呢?我让他们吵了一架,把积压的话全骂出来,反而和好了。原因很简单——他们之前都在演‘命中注定悲情主角’,没人愿意先低头。”
鎏英看着符纸,若有所思:“所以你现在想做的,不只是教人恋爱,是帮他们从‘被写好的角色’变成‘自己人生的作者’?”
“聪明。”谢无妄点头,“恋爱补习,听着搞笑,其实是破除洗脑。告诉他们,心动可以冲动,但别让冲动变成唯一理由;退缩可以有顾虑,但别拿顾虑当盾牌一辈子。”
锦觅沉默片刻,忽然说:“那第一课,我能加个案例吗?”
“请便。”
“两个人,一个满身伤疤,总觉得配不上温柔;一个明知心意,却总等对方先开口。”她盯着他,“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到一起?”
谢无妄迎着她的目光:“取决于那个满身伤疤的,敢不敢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那如果他一直不敢呢?”
“那就由另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把门推开,哪怕被关上也没关系。”他顿了顿,“直到有一天,门内的人终于伸手,把门栓从里面拔了。”
锦觅没再问,只是把药碗递过去:“喝完再说大道理。”
他接过,一口气喝尽,眉头都不皱一下。
“味道怎么样?”鎏英笑问。
“比系统奖励的‘容嬷嬷扎针体验卡’好入口多了。”
“你还真用过那个?”
“试过一次,因果值不够,反噬了。”他揉了揉手臂,“结果在青楼跳了三小时《极乐净土》,诸葛亮当场录下来发进了位面群聊。”
“难怪最近梅长苏看我都笑得奇怪。”锦觅扶额。
三人说笑间,天色渐暗。营地外传来几声鸟鸣,应是巡守的仙者路过。
谢无妄靠回残碑,从袖中取出一本旧册子,封面写着《情感推演基础十讲》,字迹潦草,边角卷曲。
“你居然还写了教案?”鎏英惊讶。
“闲着也是闲着。”他翻开第一页,“第一讲:识别情感动机。第二讲:破解宿命话术。第三讲:如何向喜欢的人开口而不显得像反派宣战……”
“最后一讲是什么?”锦觅凑近看。
他合上册子,轻声道:“如何写下属于自己的结局。”
“不开头也不写结尾?”她问。
“开头和结尾,都由他们自己决定。”他望着她,“我只负责教会他们——敢动笔。”
远处风起,吹散最后一缕灰烬。锦觅起身去添柴,经过他身边时,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膀。
“明天我来听第一课。”她说。
“欢迎。”他点头,“记得坐前排,有问题随时打断。”
她笑了笑,走开了。
鎏英收拾药匣准备离开,临走前回头:“对了,我已经把重楼的名字填进学员名单了。”
“他知道了会拆了你。”
“那就让他来拆。”她扬眉,“反正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把那块晶石送出去。”
谢无妄笑着摇头,低头继续写教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右眼裂纹再次微闪,金光隐没。系统无声弹出新提示:【警告等级提升,熵增之神注视频率增加0.7%】
他置之不理,只在教案末尾添了一行小字:
“最危险的从来不是爱错人,是根本不敢开始。”
笔尖顿住,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