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探访的念头被无情驳回后,池田美惠并未沉溺于失落。她将精力转向了另一个或许能稍微缓解焦虑的途径——尽可能收集合宿地内部的比赛录像。
这同样不是一件易事。U-17合宿地的影像资料管理极为严格,旨在防止战术外泄和干扰选手。流传到外界的,往往只有一些经过高度剪辑、用于官方宣传的片段,或者是一些非正式渠道流出的、画质粗糙、角度有限的私人录制视频。
美惠动用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她频繁浏览各大网球论坛和视频网站,搜索着“U-17”、“合宿”、“初中生”等关键词,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信息碎片。她联系了那位杂志编辑朋友,询问是否有内部流传出来的、未被公开的影像资料,哪怕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几天后,她收到了一份来自编辑朋友的加密邮件,附件里是几个视频文件,附带一行简短的说明:“非官方渠道,角度有限,画面不稳,谨慎观看。”
美惠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确实如警告所言,抖动得厉害,似乎是从观众席后排用便携设备偷偷录制的,画质只能勉强看清人物的轮廓和动作。背景音嘈杂,混合着击球声、脚步声和模糊的惊呼。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沉默而巨大的身影——桦地崇弘。
他正在与一个看起来身形纤细、动作灵巧的对手对战。视频没有记录比赛的全过程,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看到桦地一次次奋力挥拍,打出力量十足的回球,但对手总能以巧妙的角度和旋转化解,并将球打到让他难受的位置。她看到桦地巨大的身躯在场上不断奔波,汗水在模糊的画面上依然反射着光点。她看到有一次,桦地因为救球而猛地摔倒在地,画面剧烈晃动,伴随着录制者的惊呼。
美惠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虽然知道他最终站了起来,继续比赛,但那一刻的冲击力依然让她手心冰凉。
另一个片段,似乎是比赛的后半段。桦地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呼吸沉重得仿佛能穿透劣质的录音设备。但他依然在移动,依然在挥拍。有一次,他打出了一记完全不同于以往风格、看起来有些别扭却力量惊人的回球,竟然从那个难缠的对手手中得分了!画面外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
美惠紧紧盯着屏幕,虽然画质粗糙,但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一刻桦地身上迸发出的、挣脱了什么束缚的决心。
视频很短,断断续续,最终结束于裁判宣布比分的声音,以及对手走向网前的身影。桦地,输了。
画面定格在桦地沉默地站在场上,微微低着头,巨大的身躯带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轮廓。
美惠关掉视频,久久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声响。
通过这些零碎、模糊、甚至有些狼狈的画面,她拼凑出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惨烈的比赛。她看到了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试图突破自我的尝试,以及……最终的败北。
没有亲临现场,没有实时感受那份紧张,但这些无声的影像,却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具冲击力。她仿佛能感受到球场上那灼热的空气,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能体会到他每一次挥拍所承载的重量和决心。
输了。这个结果让她心疼,但奇怪的是,并没有让她感到失望。
因为她看到的,不是一个被彻底击垮的失败者。而是一个在强大对手面前,拼尽了一切,甚至在绝境中尝试开辟新道路的战士。那份沉默中的坚持,那份于笨拙中萌生的新芽,比一场轻松的胜利更让她动容。
她再次点开视频,拉回到他摔倒后顽强爬起,以及他打出那记“原创”回球的片段,反复观看。
“笨蛋……”她轻声呢喃,眼角却有些湿润,嘴角又不自觉地扬起一丝骄傲的弧度,“一定很痛吧……但是,做得很好……”
通过这些来之不易的录像片段,她得以窥见合宿地残酷竞争的一角,也更深刻地理解了桦地正在经历着什么。这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的支持变得更加具体和坚定。
她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理解和信任。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构思下一封信的内容。这一次,她要告诉他,她“看到”了他的比赛(当然不会透露来源),看到了他的坚持和突破。她要告诉他,失败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从中获得了什么。她为他感到骄傲。
虽然无法亲身前往,但通过这些模糊的录像,她的心仿佛已经穿越了距离,与那个在球场上奋战的沉默巨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她的关注,她的理解,她的骄傲,都将化作无形的力量,随着下一份包裹和信件,再次飞向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