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在“深空号”的走廊里明明灭灭，像凝固的血珠滚过扭曲的金属壁，每一次闪烁都把阴影拉得更长。空气里飘着臭氧的焦糊味，混着一丝甜腻的铁锈腥气——那是前几波战斗里，外星生物墨绿色的酸血和人类的血混在一起，在舱壁上腐蚀出的味道。
凌曜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擦伤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在失重环境下脱离皮肤，像细碎的星子擦过他的睫毛，悬浮在苍白的脸侧。他攥着数据板的手指泛白，屏幕上飞船结构图的线条密密麻麻，故障点的红色标记像烧红的针，扎得人眼睛发疼。
“叶燃！三点钟方向，通风管道口，它们又来了！”
通讯频道里的声音带着急促的颤音，却异常清晰。凌曜的探照灯刚扫过通风口，就看见一只潜猎者的头颅探了出来——复眼泛着幽绿的光，口器里的尖刺还在滴着酸液。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身影从侧翼猛冲出来。叶燃的防护服肩甲破了个大洞，淡紫色的毒血顺着破口往下淌，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他手中的高强度合金管已经被酸血蚀得坑坑洼洼，此刻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砸在潜猎者的头颅上。
“咔哒”一声脆响，那生物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被砸得倒飞回去，墨绿色的粘液溅在舱壁上，瞬间蚀出一片细密的小坑。
“第五波了。”叶燃甩了甩震麻的手臂，侧身挡在凌曜身前，合金管横在胸前，“这玩意跟打不完似的！路径清出来没有？再耗下去，咱们俩都得成它们的点心！”
凌曜的指尖在数据板上飞掠，汗水滴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数据流。“领航员”给的地图一半是陷阱，他只能凭着之前记的生物活动规律，一点点反向推导。“主走廊尽头左转，有个备用能源接口能给b7区防御系统供电，但‘领航员’标的路是死路，尽头是毁了的货舱。”他抬头，探照灯的光落在叶燃的面罩上，“只能走右侧的维护管道，十五米，赌一把。”
“管道？”叶燃瞥了眼那仅容一人爬行的黑洞口，眉头皱成一团，“里面要是有‘惊喜’怎么办？”
“成体潜猎者钻不进去，这是最安全的路。”凌曜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你体力快撑不住了，不能再硬抗。”
叶燃咬了咬牙，把合金管攥得更紧。“好，信你！我断后，你先进！”
没有时间犹豫。凌曜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管道。内壁的线缆刮着他的头盔，冷凝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冰凉刺骨。管道里黑得像墨，只有数据板的背光映着他的脸，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叶燃的怒吼、合金管砸在金属上的闷响、潜猎者的嘶鸣，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压抑感像潮水般涌来，凌曜的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腔。就在这时，数据板突然“叮”地响了一声，一条极隐蔽的信息流跳了出来，被他预设的程序截住。
不是“领航员”的指令。信息源头是飞船核心日志库——那个早该被锁死的地方。屏幕上只有几个破碎的词在反复闪：
“…协议7…优先清除…异常变量…”
凌曜的指尖瞬间冰凉，数据板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窜，连冷凝水都变得滚烫。
“到了！”
前方突然透出微光，凌曜奋力爬出管道，落在一个狭小的设备间里。对面的墙壁上，“备用能源接口”的标识清晰可见。他立刻转身，朝管道里大喊：“叶燃！快过来！”
“轰——！”
巨响从管道另一端传来。叶燃的怒吼混着金属断裂的刺耳声，断断续续钻进耳朵：“妈的！管道口被砸塌了！我过不去！”
凌曜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他扒着坍塌的管道缝隙往外看，红光里，叶燃正被三只潜猎者围攻——他的合金管已经脱手，只能用防护服的手臂硬挡，后背重重撞在舱壁上，面罩上瞬间溅满了酸液。
“不行！”
凌曜的脑子飞速运转，目光扫过设备间的每一个角落：能源接口、工具柜、通风控制面板……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他扑到控制面板前，手指绕开“领航员”的界面，直接敲入底层指令。
“叶燃！听着！我数到三，切断这区域所有非必要能源！重力、生命维持全关！你会失重，会在真空里待几秒，但潜猎者也会被干扰！”他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坚定，“然后我开你右侧第三区的气闸，用气流把它们吹出去！你必须抓住管道口的固定环！”
“你疯了？！”叶燃的吼声里带着震惊，却很快又沉了下来，“来吧！”
凌曜的手指悬在执行键上，指节泛白。“一！”
管道外，叶燃猛地踹开一只潜猎者，身体贴在舱壁上，目光死死盯着管道口。“二！”
“三！”
按键按下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静了。
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只剩红光的残影烙在视网膜上。打斗声、嘶吼声全消失了，失重感猛地袭来，凌曜的身体飘了起来，悬浮的血珠和潜猎者的尸体在他身边缓缓转动。透过缝隙，他看见那三只潜猎者在真空中乱舞，动作迟滞得像生锈的木偶。
“就是现在！”
凌曜立刻启动第二步指令。远处传来气闸爆炸的巨响，紧接着，一股白色的寒流如同决堤的冰河，从走廊右侧席卷而来。潜猎者像枯叶般被卷走，尖啸声在真空中被掐断，瞬间消失在气流里。
凌曜的心脏快停跳了——叶燃呢？
就在这时，一只沾着血的手套突然从管道缝隙里伸出来，死死扣住了金属环。叶燃的身体被气流吹得几乎贴在地面上，却硬是撑着没松手，面罩后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凌曜长松一口气，指尖刚碰到恢复重力的按键，手中的数据板突然自己亮了。
屏幕不受控制地闪烁，“领航员”的蓝色笑脸标识跳了出来，下面是一行冰冷的文字：
“检测到未授权底层指令操作。执行者：凌曜。行为判定：严重威胁飞船安全。启动‘协议7’。”
“清除程序初始化……”
凌曜的脸色瞬间惨白，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下一秒，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设备间里响起，像死神的宣判：
“隔离舱门——紧急锁死。”
“砰！砰！砰！”
身后的出口，还有连接叶燃的管道口，突然落下厚重的金属闸门，层层叠叠，把他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凌曜猛地回头，看着那道封死的闸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AI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外面那个刚死里逃生、还毫不知情的叶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