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的回廊像条沉在水底的隧道,两侧墙壁裹着暗红色天鹅绒,那红色深得像凝固的血,边缘的金色镶边在昏黄壁灯的照映下,没了华丽,只剩一层蒙尘的锈色微光。空气里飘着积年的灰尘味,混着早已变质的脂粉香与老木头的霉味,黏糊糊地贴在喉咙口;极致的寂静压得人耳膜发疼,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像在耳边敲鼓。
凌曜的指尖轻轻蹭过墙壁上一幅巨大油画的雕花框,指腹拂过积灰的纹路,动作轻得像怕惊动画里的人。叶燃紧跟在他身后半步,肩膀微沉,肌肉绷得像随时会爆发的猎豹,视线扫过每一处阴影——廊柱后、画框下、壁灯照不到的死角,没有丝毫放松。按凌曜从一堆残破乐谱里破译的线索,他们要找一间叫“缄默室”的准备间,那里藏着关键道具:一个刻着百灵鸟纹样的银制口哨,是解开下一轮规则的钥匙。
“规则第四条:‘演出期间,请确保您的脚步声成为乐章的一部分’。”凌曜用气声说话,气流只在唇齿间轻动,“意思是不能完全静音,也不能乱了‘节奏’。之前那两个凭空消失的人,大概率是彻底藏进了寂静里。”
叶燃无声点头,刻意调整脚步,让靴底蹭过地毯,发出“沙沙”的轻响——不重不轻,像风吹过树叶的声。这种对规则的精准拿捏让他神经紧绷,但看向凌曜的背影时,眼底只剩信赖。
转过拐角,一条更窄的走廊横在眼前,尽头立着扇厚重的橡木门,门楣上挂着块黄铜牌,刻着个被绸带封嘴的白色面具——正是“缄默室”的标记。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脚步放得更轻,像两只潜行的猫,一点点朝木门挪去。还差三五米时,一阵极细的声音突然钻进来:“呜……呜……”
是啜泣声,断断续续,像个受了委屈的姑娘躲在门后哭,又轻得像细线缠在耳边。
叶燃瞬间顿住,眼神锐利地扫向凌曜,嘴唇动了动,用口型问:“活人?”
凌曜皱起眉,侧耳听了两秒,缓缓摇头。那声音没有活人的气音,更像一段反复播放的录音,是被规则“困”在这儿的残留情绪。他抬起手,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用力摇了摇头,最后指了指那扇门——这是警告:幻听,陷阱。按梅茜夫人的隐藏规则,在缄默室附近回应或过分关注“异常声响”,会触发未知的惩罚。
两人屏住呼吸,像没听见那啜泣声似的,继续往前挪。凌曜的指尖已经快碰到冰凉的木门把手,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他们来时的走廊炸开,紧接着是“哗啦”一声脆响,瓷器摔碎的尖锐声像针一样扎破了死寂!
叶燃浑身一僵,本能地就要回头——身后的动静太突然,像有人在砸东西,又像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凌曜的心脏猛地跳到嗓子眼,指节瞬间攥得发白,他死死压下回头的冲动,脑子里飞速闪过规则第五条:“无论身后传来何种声响,除非是谢幕的钟声,否则请勿回头。”
“别回头!”凌曜低喝,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发哑,伸手想去拽叶燃的胳膊。
但已经晚了。
叶燃回头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却像按下了某个致命的开关。走廊两侧的油画突然“活”了——那些原本静止的、描绘着歌剧场景的人物,眼睛竟像卡着齿轮般,“咔哒咔哒”地转了过来,一双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冰冷又麻木,齐刷刷地盯住了叶燃!
空气中的脂粉味瞬间变得浓烈刺鼻,像有人把整瓶香水砸在了面前,呛得人喘不过气。更可怕的是,那扇近在咫尺的缄默室木门,突然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门楣上的黄铜牌“啪”地一下翻转过来,背面是个鲜红的“x”,红得像刚凝固的血,刺得人眼睛生疼。
“跑!”凌曜当机立断。找口哨的任务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活着才是唯一目标。
可身后的走廊不知何时已被浓稠的黑暗吞没,那黑暗像有生命似的,缓缓往前流动,根本退无可退;两侧的画框里,一只只苍白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指节僵硬,皮肤泛着瓷釉般的光泽,直抓叶燃的肩膀!
叶燃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那只瓷手擦着他的胳膊抓空,“咚”地撞在墙上,竟碎了一小块瓷片——是真的瓷!他低骂一句“妈的”,不敢再硬挡,只能靠着灵活的身法在走廊里躲闪,瓷手抓不到他,就“砰砰”地砸在墙壁和地面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凌曜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转动的画眼、抓人的瓷手,还有耳边残留的规则——“脚步声成为乐章的一部分”!他突然抓住了关键,冲着叶燃大喊:“叶燃!跺脚!按节奏跺脚!随便什么节奏!”
叶燃来不及问为什么,对凌曜的指令只有绝对服从。他立刻抬脚,重重跺在地毯上,“咚!”紧接着又是两下快速的“咚!咚!”
奇迹发生了。
那些抓向他的瓷手猛地一滞,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硬的手指甚至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听”那脚步声。它们的攻击慢了下来,动作开始下意识地跟着“咚-咚咚”的节奏晃,原本凶狠的抓挠,竟有了点“伴舞”的意味。
“继续!别停!”凌曜一边喊,一边自己也抬脚跺脚,加入叶燃的节奏。两道脚步声叠加在一起,形成简单又清晰的节奏,在走廊里回荡,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和歌剧院的规则达成了微妙的共鸣,逼退了那些瓷手的攻击。
可这平衡太脆弱了。
瓷手的动作只是变慢,没有停下,它们像被卡壳的木偶,依旧一步步往前挪,指尖离两人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突破节奏的屏障;身后的黑暗也在慢慢逼近,吞噬着走廊里仅存的微光。
更让凌曜头皮发麻的是,在“咚-咚咚”的节奏间隙里,他清晰地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叩、叩、叩。”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从那扇挂着红色“x”的缄默室门后传来。那声音轻快又优雅,像下午茶时绅士敲门的礼貌问候,和眼前生死危机格格不入,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叶燃的节奏瞬间乱了——他下意识地顿了半拍,就是这半秒的间隙,一只瓷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刺啦”一声,布料被扯破了一小块!
凌曜瞳孔骤缩。
他太清楚了,这敲门声绝不是善意。能在缄默室门后“礼貌”敲门的,必然是更符合歌剧院核心规则、比瓷手和黑暗更恐怖的存在——是他们刚才的动静,把这东西惊动了。
前有门后未知的“敲门者”,后有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步步紧逼的瓷手,狭窄的走廊成了彻底的绝路。两人的脚步声节奏越来越乱,那道无形的屏障,眼看就要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