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野战医院设在废弃的甘蔗加工厂里。林晚秋跟着担架队冲进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厂房时,正听见护士带着哭腔喊:“陆营长又昏迷了!体温39度!”
她拨开染血的帐篷帘布,第一眼看见的是陆沉舟悬在床沿的右手——纱布已被血浸透,指尖泛着死灰色。床头挂着个磕瘪的军用水壶,壶带上系着半截红绳,正是她编给冬冬又被他偷偷带走的平安结。
“晚...秋...”昏迷中的男人突然发出呓语,完好的左手在虚空里抓挠,“罐头...留给...”
主治医生把她拉到一旁:“弹片伤及桡神经,感染严重。我们建议截肢,但他昏迷前坚决不同意。”病历本上潦草记录着三小时前的对话:“陆称‘要留着完整胳膊回家帮媳妇养猪’。”
林晚秋轻轻掀开纱布,看见伤口深处隐约的金属反光。她取出针灸包时,周围护士倒吸冷气——银针在昏暗灯光下像一道寒芒。
“拿酒精灯来。”她声音嘶哑却沉稳,“再找些大蒜和穿心莲。”
消毒时发现他左胸口袋鼓囊,取出是个被血泡软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她七年前刚嫁过来时写的养猪笔记,空白处添了他的批注:“晚秋字迹秀美,见解独到。”最新一页密密麻麻记着罐头的改良建议,最后一行被血晕开:“若归,当与妻共研新品。”
突然帐篷外传来喧哗,炮弹炸毁了药材仓库。林晚秋冲出时看见个小战士正从火场抢出半筐草药,焦黑的筐底粘着片梅花形状的铁皮——是“拥军牌”罐头盒剪成的平安符。
深夜降温时,陆沉舟开始剧烈寒颤。林晚秋脱下棉衣给他加盖,触到他腰间硬物——是离家时她塞的艾草香囊,如今已被血染成褐色。香囊里意外夹着张字条,上面是他出征前夜写的:“结发七载,愧对卿多。待凯旋,当执扫帚共理家园。”
“给我针!”她突然对护士喊,金针在酒精灯上灼烧时映出眼底水光。当银针扎入曲池穴,他伤口突然涌出黑血,人群中响起惊呼。
清晨鸟鸣响起时,陆沉舟的体温终于下降。林晚秋正给他换药,忽然察觉指尖微动——他右手中指在纱布上轻轻叩击,节奏正是他们新婚时约定的暗号:“平安”。
她俯身听见他破碎的呢喃:“...看见...你在养猪场教孩子们认字...”
“我每天都在教。”她把那本染血的笔记本放到他枕边,“冬冬已经会写‘春风渡我’了。”
帐篷的缝隙中,阳光如细沙般洒下,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尘埃,它们在这微弱的光线中翩翩起舞。她的目光被这一幕吸引,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左手随意地垂在身侧,而他的指尖,正轻轻地勾着系水壶的红绳。那红绳在他的指间缠绕,一圈又一圈,仿佛没有尽头。
她凝视着他的动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红绳,就像他们这些年一起走过的路,每一圈都代表着一段经历,一个故事。
那些年,他们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有欢笑,有泪水,有争吵,也有和解。这些回忆,如同这红绳一般,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看着他,他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她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只有那红绳在他的指尖不停地缠绕,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