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 “人民军队忠于党” 广播声刚掠过家属院的矮土墙,林晚秋就听见院门外传来 “吱呀” 的车轮声 —— 后勤处的土车来了,拉着老首长特批的有机肥,黑褐色的肥堆上还沾着点稻草,透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快搭把手!” 陆沉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晚秋赶紧放下手里的竹筛跑出去,就见他正和张干事一起卸车,军绿色的作训服后背沾了片泥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冬冬也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铲子,非要帮着 “铲肥”,结果刚碰到肥堆就皱起鼻子:“爸爸,这个好臭呀!”
“臭才好,” 陆沉舟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两副粗布手套,“后勤处发的,施肥时戴上,别把手上弄太脏。” 他说着把一副手套递给林晚秋,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 —— 从前他递东西只会递到她面前,如今连戴手套这种小事都记着,指尖的温度比清晨的阳光还暖。
马大妮挎着个旧粪桶赶来时,王秀芝和她丈夫也推着小推车到了。“俺家这粪桶洗了三遍,” 马大妮把桶放在肥堆边,撸起袖子,“昨天听老张说有机肥不够,俺连夜跟邻居家借了两桶鸡粪,掺着用正好!” 王秀芝也笑着举起手里的竹筛:“俺家那口子编的,筛肥用,别让大疙瘩压着苗根。”
几人分工合作,陆沉舟和王秀芝丈夫负责把有机肥铲进小推车,林晚秋和马大妮用竹筛筛肥,冬冬则拿着小瓢,把筛好的细肥轻轻撒在药材苗根边。刚忙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周婷婷挎着个竹篮路过,篮子里装着半筐野菜,站在不远处观望,眼神里带着点犹豫。
“婷婷妹子,过来搭把手啊!” 马大妮率先喊了一声,手里的筛子还在晃,“这肥筛完了,俺教你认马齿苋,卫生所陈同志说这菜能治痢疾,战士们用得上!” 周婷婷愣了愣,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接过林晚秋递来的小瓢,小声说:“俺…… 俺没筛过肥,怕弄不好。”
“没啥难的,” 林晚秋笑着示范,把细肥绕着黄芪苗根撒了圈,“别撒太近,免得烧根,就像给小苗围个‘营养圈’。” 周婷婷跟着学,一开始动作生涩,撒得要么太密要么太疏,后来慢慢熟练了,脸上也少了之前的拘谨,甚至主动问:“这马齿苋咋认?俺家院子里好像有。”
太阳升到头顶时,肥料终于施完了。林晚秋掏出怀里的粗瓷罐,里面是早上煮的玉米糊糊,还温着,分给大家喝。周婷婷捧着罐子,喝了一口,小声说:“俺早上烙了玉米面饼,等会儿给你们送点过来,就当…… 就当谢你教俺认草药。” 林晚秋笑着点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为了给战士们帮忙。”
下午刚收拾好工具,就看见陈卫生员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急色:“晚秋同志,不好了!训练队有几个战士得了痢疾,卫生所的马齿苋不够了,你这儿种的够不够先凑点?” 林晚秋心里一紧,赶紧领着他去药材地 —— 之前种的马齿苋就一小片,刚够给卫生所泡两次水,现在要救急,肯定不够。
“这可咋整?” 马大妮也急了,“总不能让战士们挺着吧!” 陆沉舟皱着眉沉思片刻,忽然说:“后山还有块荒地,之前后勤处说想种玉米,没来得及翻。咱们要是现在开垦出来,种上马齿苋,赶在雨季前还能收一茬。” 张干事也赶紧点头:“我去跟王主任说,就说为了给战士们治病,申请把那块地划给你们种草药!”
傍晚回家,周婷婷果然送来了玉米面饼,还带着点咸菜。林晚秋留她吃饭,几人围着灶台聊开垦荒地的事,周婷婷忽然说:“俺家那口子会翻地,明天让他来帮忙,还有俺攒的那点草木灰,也拿来给小苗当肥料。” 林晚秋心里一暖 —— 这个从前总爱挑刺的军属,终于也融入了这互帮互助的氛围里。
夜里,煤油灯的光映着炕头的《边区草药种植手册》,林晚秋靠在陆沉舟身边,翻到马齿苋种植的章节,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这地得赶紧翻,不然赶不上雨季。” 陆沉舟伸手帮她把滑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掌心还带着白天卸肥时的薄泥:“别担心,明天我跟部队请半天假,先把地翻出来,再让战友们帮忙搭个简易的棚子,免得下雨冲了苗。”
冬冬躺在中间,早就抱着布娃娃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点玉米面饼的碎屑。林晚秋看着身边的男人,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孤零零地病死在土坯房里的场景,再看看现在 —— 有丈夫为她遮风挡雨,有邻居互帮互助,有孩子承欢膝下,还有一片能为部队做贡献的药材田。她伸手握住陆沉舟的手,掌心的泥渍蹭到一起,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踏实。
“陆沉舟,”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谢谢你。” 陆沉舟收紧手掌,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上的薄茧 —— 这是种药材、筛肥磨出来的。“该谢的是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是你让这个家,有了烟火气,有了盼头。”
窗外的风轻轻吹着,院子里的艾草香混着有机肥的泥土味,飘进屋里。林晚秋靠在陆沉舟肩上,看着手册上的种植图,仿佛已经看见荒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马齿苋,看见战士们喝着马齿苋煮的水渐渐康复,看见她和陆沉舟、冬冬,还有院里的邻居们,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把日子过得像施了肥的小苗一样,又壮又暖,情意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