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嫂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脑子里准备好的一大堆恳求的话，这些话术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叶嫂子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小远，你……你可别跟嫂子开玩笑啊，嫂子这心……受不住……”
张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感慨。
“嫂子，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我说接了，就是接了。”
这一下，叶嫂子终于信了。
“哎呀！”她猛地一拍手。
她两步就冲到张远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远啊！你……你可真是嫂子的救命恩人！”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嫂子，你先别激动，先别激动。”
张远被她晃得有点晕，赶紧扶住她。
“咱们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先把事情的细节捋清楚了再说。”
“来，进院里坐。”
张远把叶嫂子让进了院子，搬了个小马扎让她坐下。
自己则转身进屋，很快就拿着一个杯子出来了，里面是刚沏好的热茶。
“喝口水，顺顺气。”
热茶捧在手里，叶嫂子激动的情绪总算是慢慢平复了一些。
她喝了一大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小远，嫂子刚才失态了，你别笑话我。”她用手背抹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
“说的什么话。”张远在她对面坐下，也端起自己的茶缸喝了一口。
“嫂子，咱们现在来对一对细节。”
“别到时候我这儿做岔了，耽误了正事。”
一谈到正事，叶嫂子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行，你说，我听着。”
“首先，桌数是八桌，没错吧？”张远问道。
“对，八桌。”叶嫂子连忙点头。
“我弟弟对象家那边说，八桌，图个吉利，‘八八发发’，好事成双。”
张远点了点头。
“其次，席面的标准，是每桌两千块钱，对吧？”
“对对对！”叶嫂子把头点得飞快。
“两千块一桌！只多不少！”
“小远你放开手了去买，什么好就买什么，什么贵就挑什么，千万别怕花钱！”
“钱不够了，我立马给你送过来！”
一桌两千块的席面，在他们这个地方，绝对是顶破天了。
寻常人家办喜事，一桌能有个五六百块，就已经算相当丰盛了。
看来叶家这次为了儿子的婚事，是真下了血本了。
“行，这个我也清楚了。”张远继续问道。
“菜品是十六道，八个凉菜，八个热菜，鱼、虾、牛、羊什么的这些都得有。”
“是是是，就是这个意思。”
“别的都好说。”张远的语气顿了顿，终于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
“就是这个云腿……嫂子，不是我多嘴啊，这确实是好东西，但它处理起来费时费力，讲究也多。”
“怎么会指定要加在川菜的席面上？”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一提到云腿，叶嫂子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她叹了口气，缓缓开了口。
“小远啊，不瞒你说，这都是我那未来弟媳妇家的意思。”
“哦？弟媳妇家是云南的？”张远猜测道。
“不是。”叶嫂子摇了摇头。
“是川渝地区的，离咱们这儿不算太远，但风俗习惯差得挺多。”
“人家说了，在他们老家那边，嫁女儿的喜宴上，讲究要有一道火腿菜。”
“火腿……”叶嫂子努力回忆着亲家当时说的话。
“火腿的‘腿’，跟回来的‘回’，口音里有点像。”
“他们说，这道菜叫‘女儿腿’，也叫‘回门腿’。”
“意思是，女儿嫁出去了，就像这火腿一样，虽然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但味道是不会变的，根儿还在这儿。”
“希望女儿以后能常回娘家看看，别忘了爹娘，这门亲情，得像这火腿的味道一样，越放越香，永远也断不了。”
说到最后，叶嫂子的声音里带上了羡慕。
“你听听，小远，人家大学生家庭就是不一样，嫁个女儿，一道菜里都有这么多说道。”
“不像我们这些庄稼人，就晓得大鱼大肉管饱就行了。”
张远听完，心里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嫂子，我明白了。”张远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张远不仅没有嫌麻烦，反而一脸理解的模样，叶嫂子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也落了地。
她看着张远，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靠谱。
“小远啊。”
叶嫂子忍不住又开始倒苦水。
“嫂子也知道这事儿麻烦你。”
“主要……主要是我这个弟媳妇，叫苏晚晴，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所以啊，人家姑娘愿意嫁过来，我们家就觉得一定不能委屈了人家。”
“生怕哪一点招待不周，让人家娘家人笑话，也怕我弟弟以后在媳妇面前没面子。”
“所以她家里提的要求，不管多难，我们都想着……咬着牙也得给办到。”
“真是给你添大麻烦了，嫂子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她说着，又想站起来给张远鞠躬。
“哎哎哎，嫂子你快坐下！”张远赶紧拦住她。
“你再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远亲不如近邻。”
“你家有喜事，我能搭把手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就是个厨子，做菜是我的本分，挑战高难度的菜谱，我自己也乐意。”
叶嫂子眼眶又是一热。
“好，好，嫂子不说了，嫂子都记在心里了。”
张远见她情绪稳定了，便接着说道：
“这样吧，嫂子。”
“你先回去，也跟叔和婶子说一声，让他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别再愁眉苦脸的了。”
“今天下午，我把完整的菜单给你列出来。”
“到时候，你把这份菜单拿去给亲家那边看看，让他们过目。”
“他们要是点头了，觉得没问题，咱们就抓紧张罗食材。”
“要是他们觉得哪道菜不合心意，或者想换个别的，咱们再改。”
“你看这样行不行？”
叶嫂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行！太行了！小远你想得太周到了！”她激动得脸都放光了。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张远笑了笑，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嫂子你先回，我这就开始琢磨菜单。”
“哎，好，好！”
叶嫂子也跟着站起来，可她并没急着走，反倒是有些紧张地在自己口袋里摸索起来。
她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钞票。
全是崭新的一百元大钞，厚厚的一叠，少说也有一万块。
“小远！”叶嫂子把钱往张远手里一塞。
“这是那个城里师傅要的工钱，一万块！你先拿着当定金！”
“我知道，这活儿麻烦，费心费力，这个钱你必须收下！”
张远被这沓钱的分量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推回去。
“嫂子，这可使不得！活儿还没干呢。”
“那不行！”叶嫂子把眼一瞪，抓着张远的手死活不松开。
“必须收下！你不收，就是看不起嫂子，就是还把嫂子当外人！”
“你要是不收，我这心里就不踏实，我爹娘知道了，他们心里更不踏实！”
“小远，你听我说。”叶嫂子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们家是真没办法了，你是我们唯一的指望。”
“你要是不收钱，我们就觉得这事儿悬着，心里没底。”
“你把钱收了，我们就知道，这事儿是板上钉钉了，我们全家才能睡个安稳觉。”
“你就当是……就当是让我们全家买个心安，行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远要是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
“好。”张远不再推辞，郑重地接过了那沓钱。
“嫂子，钱我收下了。”
“你放心，这活儿，我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绝对让你家在亲家面前风风光光，有里有面儿！”
听到张远这句保证，叶嫂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哎！哎！有你这句话，嫂子就什么都放心了！”她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
“那行，小远，你忙，我就不耽误你了。”
“买菜的钱要是不够了，你千万千万要跟嫂子说，别自己垫着，听见没？”
“知道了，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