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笼罩的林间小屋里。
伊芙睁开眼，窗外鸟鸣清脆，预示着又一个晴朗而忙碌的秋日。
旁边传来帕帕格细小而均匀的鼾声，间或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梦呓：“……大萝卜……跑不掉啦……”
伊芙不禁莞尔，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惊醒熟睡的小地精。
她推开木门，深吸一口清冽潮湿的空气，目光落在昨天下午他们辛勤开垦出的三块整齐菜畦上。
黑褐色的土壤疏松而肥沃，静静等待着种子落地发芽，也承载着他们度过寒冬的希望。
厨房里，昨天处理好的杂鱼已经腌制入味，秋风起，寒霜落，天上越来越冷，放置一晚的鱼肉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伊芙生起火，将铁锅架上。
她需要在天完全亮之前，把答应给罗伊的鱼丸制作出来。
剁碎的鱼肉混合了少许面粉、黑胡椒和盐，在伊芙有力的搅拌下变得粘稠而有弹性。
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伊芙手法娴熟地用手虎口挤出一个又一个圆润的鱼丸，用勺子轻轻刮入水中。
鱼丸在滚水中迅速变白、定型，如同洁白的珍珠上下翻滚，浓郁的鲜香很快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当帕帕格被香味诱惑得揉着眼睛爬起床时，伊芙已经煮好了大部份的鱼丸，正将它们捞起，沥干水分后仔细分装进洗净晾干的大橡木盆里。
“好香啊，伊芙！”帕帕格踮着脚趴在灶台边，鼻子使劲抽动着，“我可以吃一个吗？就一个！”
“这些小的是留给罗伊他们的。”伊芙笑着，用筷子夹起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吹了吹，递到帕帕格嘴边，“这个馋嘴的小地精可以尝一个。”
帕帕格啊呜一口吞下，烫得直哈气，却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比烤鱼还要好吃！”
“那是里面加了面粉和调味，”伊芙解释道，“快去洗漱，吃完早饭我们就开始播种。今天有很多活要干。”
简单的早餐是昨晚剩下的炖菜和面包。帕帕格吃得格外快，心思早已飞到了门外的菜地里。
它已经开始慢慢的努力的改变原来的在森林里的那套生活方式，学着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一次它又主动提出要洗碗，看着帕帕格蹲在小木桶边笨拙的清洗着碗碟，那股积极的劲头让伊芙心里暖暖的。
太阳完全升起，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伊芙拿出昨天买来的种子包，和帕帕格一起站在菜畦前。
“好了，帕帕，”伊芙将三个种子包依次排开，“这块地种白萝卜，这一块种芥菜，最后这一块，种冬小麦。记住它们的位置和样子，别搞混了哦。”
帕帕格严肃地点点头，拿起白萝卜种子的小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倒出几粒在掌心观察：“它们小小的，能长出那么大的萝卜吗？真神奇！”
“这就是生命和土地的力量。”伊芙蹲下身，开始示范，“看，像这样，用手指在土里划出浅沟，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
然后把种子均匀地撒进去，间隔大概……嗯，就像我的手指这么宽。”她伸出食指比划着，“撒好后，轻轻地盖上薄薄一层土。
用手掌稍微压一压，让种子和土壤亲密接触。最后，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浇水。”
伊芙拿起一个破旧的木碗，从旁边备好的水桶里舀起清水，缓缓地、均匀地洒在刚刚播下种子的土沟上。
“要浇透，但不能太猛，不然会把种子冲跑的。”伊芙叮嘱道。
“明白！”帕帕格跃跃欲试，它选择了种芥菜的那块地，学着伊芙的样子，用它略显笨拙但无比认真的小手指，在土里抠出歪歪扭扭的浅沟。
它抓着一把芥菜种子，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撒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一颗、两颗……哎呀，好像撒多了……五颗、六颗……没关系，长得壮！”
伊芙看着它全神贯注的模样，没有打扰，只是微笑着开始处理白萝卜的菜畦。
她动作流畅而高效，划沟、播种、覆土、压实，一气呵成，仿佛重复过无数次。
阳光照在她的后背，带来微微的汗意，但一种与土地连接的踏实感却让她心情愉悦。
帕帕格终于撒完了它的第一沟种子，兴奋地抬头看向伊芙：“伊芙伊芙！你看我撒得怎么样？”
伊芙走过去看了看，沟有点歪，种子分布也不太均匀，有些地方挤成一团，有些地方又空荡荡。
但她还是鼓励道：“很棒！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非常好了。来，我们把它盖上土，轻轻压一下。”
她握着帕帕格的小手，一起捧起土壤覆盖在种子上，再轻轻按压。
帕帕格感受着土壤湿润凉爽的触感，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口尖利的牙齿看着有点恐怖又有点丑萌。
就在他们准备开始下一轮播种时，小路上传来了车轮轱辘声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伊芙姐姐！我们来了！”罗伊的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罗伊拉着一辆简陋的小推车，四个弟弟妹妹跟在后面，一个个小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兴奋。他们看到伊芙和帕帕格在菜地里，立刻跑了过来。
“哇，你们在种地吗？”最大的妹妹好奇地问。
“是的，在种冬天吃的蔬菜和粮食。入冬的时候，你如果有需求，可以跟我们采买一点，可以便宜卖点给你们。”
伊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鱼丸已经做好了，在厨房门口的桌子上，总共四十六包。”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齐刷刷地看向厨房方向。
罗伊努力摆出小大人的沉稳模样，但急促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的急切。
他走到桌子前，看着那些码放整齐、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鱼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都、都在这里了吗？”他声音有点颤抖。
“嗯，拿去试试吧。”伊芙走过来，“记住我跟你说的地方和价格了吗？”
罗伊用力点头：“记住了！旅者之息酒馆、磨坊街广场附近的小集市、还有码头边的海鸥餐馆！
每包卖十六个铜币！”他掰着手指头，努力计算着，“如果全卖掉，我们能赚……赚……”
“一百三十八铜币。”伊芙轻声提醒。
“对！一百三十八铜币！”罗伊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这对于他们兄妹几人来说，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如果生意能一直顺利，他们这个冬天就会好过很多，至少不会像去年一样，差点冻死。
“但是，”伊芙语气认真起来，“安全第一。如果别人不买，不要纠缠。如果遇到麻烦，鱼丸不要了，人赶紧跑，知道吗？”
“知道！”罗伊郑重地答应，他让弟弟妹妹们小心翼翼地将鱼丸包整齐的叠进伊芙借给他们的挎篮里，坐上推车，准备分成两队分开去兜售。
离开前，罗伊看了看菜地里正好奇地望着他们的帕帕格，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伊芙：“伊芙姐姐，它……它真的不咬人吗？”
伊芙笑了：“它不仅不咬人，还会数数，还会帮忙种地。它是我的朋友，帕帕格。”
帕帕格似乎听到在说它，挺了挺小胸脯，但还是有点害羞地躲在伊芙腿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对抖动的大耳朵。
孩子们带着一丝慎重和忐忑、还有期待，带着他们的“财富”离开了。小院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好了，我们继续工作吧！”伊芙伸了个懒腰，重新拿起种子袋。
播种的工作继续。帕帕格逐渐掌握了技巧，它负责的芥菜菜畦虽然依旧比不上伊芙的整齐，但也越来越像样。它甚至一边播种一边对着土地小声嘀咕：“快快长大呀，长得绿油油的，胖乎乎的……”
伊芙则专注于白萝卜和冬小麦。冬小麦要更仔细些，这关系到来年的酿酒原料和面粉来源。
全部种子播完，已是日上三竿。三块菜畦都盖上了薄薄的“土被子”，等待着生命的萌发。
“接下来就是浇水了。”伊芙直起有些酸痛的腰，擦了擦额角的汗。她走到水桶边，拿起破碗，准备开始这项最重要也最耗时的任务。
帕帕格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一个更小的木碗，舀了水，笨拙地往它负责的菜畦里泼洒。
水花四溅，不少都淋到了它自己身上和菜畦外面，但它乐此不疲，咯咯地笑着。
伊芙没有纠正它，只是微笑着看着。
她一边浇水，一边尝试着去感知水，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试着去做这些感知。
虽然总是时有时无，但是这让她肯定了一件事，就是她大概率是有水系天赋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
听觉变得敏锐：能听到水从瓢中流出落入土壤的声音，听到帕帕格玩水的声音，听到远处树林的风声鸟鸣……
视觉隔绝后，这些声音异常清晰，但她无法从中分辨出所谓水元素的独特波动。
她睁开眼，又失败了，有些气馁，看来魔法感知并非易事。
她换了一种方式，盯着手中木瓢里晃动的水。
阳光下水光潋滟，清澈透明。
她努力去“感受”它的存在，不仅仅是视觉和触觉，而是用一种更内在的方式去“触摸”它。
她想象着它的流动性、它的包容性、它孕育生命的能力……
然而，眼前的水依旧只是水。她能感觉到手臂因持续浇水而产生的酸胀，能感觉到水流的清凉，但更深层次的连接，却虚无缥缈，无从捉摸。
几次尝试后，伊芙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急不来，魔法的大门如果那么容易叩开，世上就不会有如此明显的强弱阶层和地位了。
她暂时放下执念，专注于眼前的劳作，确保每一寸土壤都得到充分的滋润。
浇完水，两人都累得够呛。
伊芙准备做午饭，而帕帕格则自告奋勇要去给小屋旁边那一小片野花浇水，它在那边开了一小块地，把金盏花种子种在了那里。
午餐是简单的鱼丸汤和烤面包。
伊芙留出了一部分鱼丸自己吃，煮汤时加入了最后一点野菜，汤汁奶白，鲜香扑鼻。帕帕格吃得肚皮圆滚，瘫在地上满足地叹息。
下午，伊芙决定继续尝试感知水魔法。她让帕帕格自己去玩，或者照顾一下它种下的金盏花种子，自己则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水桶边。
她再次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水桶上。深呼吸，试图捕捉那微妙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听到风吹过，听到树叶摇晃，听到帕帕格在远处哼着不成调的地精歌谣刨土……
水桶毫无动静，她的精神世界一片沉寂，甚至因为过度集中而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种极其微弱的感觉忽然掠过心间。
那是一种……湿润感。并非皮肤接触到水的那种物理上的湿润，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难以言喻的“触摸”。
仿佛她的意识深处，有一根无形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某种冰凉、流动的存在。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伊芙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她盯着水桶里的水，水面平静无波。
是错觉吗？还是……
她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刚才那一瞬的感觉，试图重新捕捉它。
但这次，无论她如何集中精神，那种微妙的“触摸感”再也没有出现。
精神力的过度集中反而带来了一阵头痛和疲惫。
她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魔法感知果然艰难，需要的是水滴石穿的耐心，而非一蹴而就的猛力。
那瞬间的触动，无论是不是错觉，都给了她更多的勇气和希望。
休息片刻后，头痛缓解。伊芙起身，看到帕帕格正蹲在屋旁它的小花圃前，小心翼翼地用树叶舀水浇灌，嘴里还念念有词：“喝吧喝吧，快开花，开出漂亮的花……”
阳光洒在小地精认真的背影上，温暖而充满生机。
伊芙心中一动，那因感知魔法失败而产生的细微挫败感悄然消散。
比起虚无缥缈的魔法，眼前这踏实的生活、成长的希望、以及陪伴的温暖，或许才是更真实可握的幸福。
傍晚时分，伊芙开始准备晚餐。她取出一些面粉，打算做手擀面。
将面粉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团，然后放在盆里醒发。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力气，伊芙专注地揉着面，感受着面团在手下从松散到柔韧的变化。
帕帕格被面团吸引了，洗干净手后，也要求帮忙。伊芙给了它一小块面团。
帕帕格如获至宝，坐在桌子上，认真地揉捏搓扁，试图捏出各种形状，虽然最后往往变成一滩不成形的面疙瘩，但它玩得不亦乐乎。
醒好的面团被伊芙用长长的擀面杖擀成一张薄薄的大面皮，然后叠起来，切成均匀的细条。抖开，撒上干粉防止粘连。
汤底用的是中午剩下的鱼丸汤，又加入了一些新的水和调味，煮沸后，将面条下入。
晚餐是热气腾腾的鱼汤手擀面，配上香喷喷的蟹黄酱拌料。
面条筋道，鱼汤鲜美，蟹黄酱浓郁。帕帕格几乎把整张小脸都埋进了碗里，吸溜面条的声音响彻小屋。
“伊芙，你真是太厉害了！”帕帕格含糊不清地赞美着，“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伊芙笑着：“慢慢学，你以后也会的。”
饭后，伊芙带着帕帕格走到屋外。夜幕低垂，繁星初现，一弯新月挂在天边。菜畦在星光下显得静谧而安详。
“它们在地下做什么呢？”帕帕格蹲在菜地边，小声问，生怕惊扰了沉睡的种子。
“它们在吸收水分，积蓄力量。”伊芙也蹲下来，轻轻抚摸着湿润的土壤，“很快，它们就会发芽，破土而出，迎接太阳。”
“就像我遇到你一样吗？”帕帕格忽然抬起头，星光下它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是在地下……嗯，不算地下，在森林里，然后遇到了你，就有了新生活！”
伊芙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手摸了摸帕帕格的大耳朵：“嗯，很像。我们都是彼此的新生活。”
夜深了，小屋烛光亮起，又熄灭。
伊芙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帕帕格均匀的呼吸声，回想白天的点点滴滴：播种的辛苦、罗伊他们的期望、感知魔法那一瞬的微妙触动、帕帕格天真却充满哲理的话语……
生活固然艰辛，前路或许依旧漫长，魔法的大门也只露出一丝缝隙。
但拥有土地，拥有食物，拥有陪伴，拥有希望，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平静。
她闭上眼睛，不再强迫自己去感知什么，只是让意识自然流淌，仿佛徜徉在宁静的夜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那种极其微弱的、湿润的、冰凉的触碰感，似乎再次掠过她的意识边缘，如同夜露悄然凝结。
这一次，她没有惊醒，只是在唇角留下一抹浅浅的、安然的微笑，沉沉睡去。
新的一天，在播种与期望中，结束了。而新的希望，正在泥土下，静待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