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太监身着绛紫蟒袍,手持明黄圣旨,稳步踏入清宁殿。殿内众人早已跪伏于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有殿角铜
漏滴答作响,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尖。
“六皇子殿下,接旨——”
太监清亮的嗓音在殿中拉开,六皇子萧衍一身月白锦袍,闻声撩袍跪倒,双手平举过顶,声音沉稳:“儿臣,恭聆圣
谕。”
太监展开圣旨,那朱印鲜红,字迹如刀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天家子嗣,年既长成,当出阁建府,以彰国
体。皇六子萧衍,秉性温良,才德兼备,今特封为‘靖王’,赐居‘靖王府’,食邑三千户,择日迁府。钦此。”
“靖王殿下,恭喜了。”太监合上圣旨,躬身奉上。
萧衍双手接过,指尖触及的绢帛带着一丝凉意,他垂眸:“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殿外,内侍早已捧来崭新的亲王冠服,玄色衮龙袍上的金龙在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仿佛随时会破袍而出。
宣旨太监一走,殿内瞬间被贺喜声淹没,萧衍扬了扬下巴:“魏忠,赏!”
宫女太监们纷纷跪谢。
苏晚晚的目光凝在那套冠服上,只觉得耳畔一阵轰鸣,那道明黄圣旨上的字眼仿佛化作无数只金色的飞虫,在她脑
中横冲直撞,搅得她天旋地转。
靖王,从皇子到亲王,从宫殿到王府。
她那间刚刚布置好,连秋千都还没坐热乎的小院,一夜之间,成了再也回不去的绝版。
萧衍,不,如今该称靖王了,他快步走来,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奋与光亮,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得惊人:“阿姐,我
们有自己的府邸了。”
自己的府邸。
她面上扯出一个顺从的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标准地福了一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这一声“王爷”像根无形的针,扎得萧衍眉心微蹙,他眼中那灼人的光亮,也因这两个字而黯淡了一瞬,不过那抹阴
翳很快便被即将掌控一切的
兴奋所覆盖。
迁府是大事。采青带着小内侍们忙得团团转,恨不得将清宁殿的地砖都打包带走,唯有苏晚晚,异常平静,只盯着
自己那点微薄的“家当”。
“那个小杌子,对,我嗑瓜子坐的那个,包好,别磕了角。”
“池子里的鱼呢?得寻个大水缸装着,路上仔细点,颠死了你赔不起。”
“还有那棵歪脖子柳树……”
“姑娘,”管事太监满脸为难,“这树根深蒂固,怕是……挪不动了。”
苏晚晚“哦”了一声,脸上写满了肉眼可见的惋惜。
她这副斤斤计较,连个破杌子都当宝贝的模样,落在萧衍眼里,却成了难能可贵的念旧,他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
浅笑,觉得她连这市侩的小家
子气,都可爱得紧。
出宫那日,仪仗浩荡,苏晚晚坐在马车里,掀开帘角,最后望了一眼那高耸的宫墙,她曾以为离开这里是奔向自
由,却不料,只是奔赴另一座精
心设计的监狱。
靖王府坐落在朱雀大街旁的静巷里,门脸低调,唯有那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透着皇家威严。
可一踏入府门,苏晚晚的脚步便再也挪不动了。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院中一方池塘,比清宁殿的大了何止三倍,池中锦鲤色彩斑斓,条条肥硕,池塘边,
一棵柳树歪着脖子,那姿态,那神韵,竟与她留在宫里的那棵如出一辙,甚至更添几分风骨。
不远处,一座崭新的秋千架立在花梨木地台上,踏板宽得能容她在上面打滚。秋千旁,是一片新栽的果林,桃树、
杏树、石榴树……琳琅满目。
萧衍缓步跟在她身后,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炫耀:“阿姐,喜欢吗?这里的池子更大,鱼也更肥。那棵树,是我特意为
你寻来的。往后,你想吃什么果子,府里都有。”
一股寒意从苏晚晚的脚底沿着脊骨攀爬而上,像是被浸入了三九寒冬的冰湖,让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这不是巧合,这是处心积虑的预谋。
她以为自己在清宁殿作天作地,是在为自己的咸鱼人生争取福利。原来,她不过是在亲手为他建造这座终极囚笼,
提供设计图纸。
府中新来的下人、属官黑压压跪了一地,为首的王府总管叩首道:“奴才参见王爷,恭迎王爷、苏姑娘回府。”
苏姑娘,不是宫女“苏姑姑”,而是被单独拎出来的“苏姑娘”。
出宫也好,苏晚晚看着眼前这赫赫声势,看着萧衍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牢房升级了,至少
窗外的风景,该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