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后宅里的风声传得极快,一支神秘的羊脂白玉口脂管,一夜之间,成了贵妇们口中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听说了吗?张尚书夫人那支玉管,是用千年暖玉雕的,能滋养容颜呢!”
“何止!我听闻那口脂的颜色,是用天山雪莲和东海珍珠磨粉调和的,千金难求!”
流言如滚雪球般越传越玄,几乎要将那支小小的口脂管捧上神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晚晚,却稳坐钓鱼台,任由这股风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高高吊起。
这日,她得闲去苏记食肆巡视,刚进门,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周启。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衫,但衣衫浆洗得笔挺干净,眉宇间也褪去了初见时的落魄,多了几分书卷气。他未曾用饭,而是在店堂一角支了张小桌,桌上铺着纸笔,正耐心地教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识字。
那些孩子,大多是这附近无人看管的孤儿,或是穷苦人家的幼童。周启教得极其认真,握着孩子的手,一笔一划,不厌其烦。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竟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的光辉。
苏晚晚没有上前打扰,只在二楼的窗边静静地看着。
秦芳端着一碗热茶上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意:“周公子确是仁义之人。他每日为人抄书所得的酬劳,大半都买了纸笔,用来教这些孩子。他说,他受过苏记的恩,如今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将这份善缘传递下去。”
苏晚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她当初一个无心之举,种下的一颗小小善因,如今竟在以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生根,开枝散叶。
“告诉后厨,”苏晚晚轻声吩咐,“往后周公子和这些孩子们在店里,饭菜汤水,一律都记在我的账上。”
然而,这份来自苏记食肆的安宁,却被长春宫内骤然掀起的风暴撕得粉碎。
四公主萧婧已然气疯了。
她将最心爱的一套琉璃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她指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一群废物!连一支口脂的来历都查不出来,本公主养着你们何用!”
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向来是引领京城风尚的绝对核心。可如今,竟有样东西,她连看都看不到,这让她如何能忍?
“殿下息怒!”她的掌事姑姑连忙上前劝慰,“奴婢已查到些眉目,那物件似乎与靖王府脱不了干系。”
“靖王府?”萧婧的动作一顿,眼中划过浓重的阴鸷,“又是那个苏晚晚?”
“是。”
“好,好得很!”萧婧气极反笑,那笑声里满是寒意,“去,把绿柳那个贱婢给本公主‘请’来,本公主要亲自问问她!”
夜深人静,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潜入青画的屋里,不等她惊呼出声,口鼻便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整个人被强行掳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她被带到了城外一处庄子,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孤灯,四公主的掌事姑姑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青画,”那姑姑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你应该知道殿下的脾气。说吧,那玉管口脂,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画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抖如筛糠。一边是喜怒无常、随时能要了她全家性命的公主;另一边,是给了她新生与尊重的苏晚晚。电光石火间,她已然做出了选择。
她猛地磕下一个响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姑姑饶命!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掌事姑姑冷笑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你若是不说实话,明日,你那个在城南米铺当学徒的弟弟,怕是就要‘不小心’失足落井了。”
青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我说!我说!求姑姑饶了奴婢的家人吧!”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交代:“那……那玉管,是苏姑娘偶然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她见王爷对她日渐冷淡,便想着用这东西去讨好宫里的娘娘,换些赏赐傍身。她还说等攒够了钱,就想办法求个恩典,离开王府,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听风楼和食肆,也是她哄了王爷开的,就为了给自己攒条后路。”
掌事姑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如鬼影般闪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姑姑,靖王府的马车已出现在庄子外的官道上!”
掌事姑姑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厉声道:“撤!把人带上,从后门走,快!”一行人匆匆从别院的后门溜走。
远处的官道上,魏忠坐在马车里,慢悠悠地捻着佛珠,听完手下的回报,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和善笑容。他推开窗,看了一眼那座隐在黑暗中的别院,轻声自语:“杂耍的猴儿,也敢在王爷面前舞刀弄枪,当真不知死活。”
青画被扔回王府角门时,已是四更天。
她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一步步挪回自己的小屋。推开门,却发现屋里竟亮着一盏灯。
苏晚晚和沈嬷嬷,正静静地等着她,桌上,还温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
看到她们的瞬间,青画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断裂,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苏晚晚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又把那碗姜茶塞进她冰冷的手里:“喝了,暖暖身子。”
青画捧着那碗滚烫的姜茶,感受到那股暖意顺着喉咙一直流淌到胃里,再也忍不住,将今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后,苏晚晚的表情很平静,她看着青画说:“青画,你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想办法把你的家人救出来,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青画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无法置信。
苏晚晚笑了笑,那笑容在摇曳的烛火下,竟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护短。”她轻声说,“谁要是敢动我的人,我就是拼了这条咸鱼命,也得从他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