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信笺,落在苏晚晚眼中,却似有千钧之重。纸上那行字,一笔一划都透着森然的杀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哪里是请柬,分明是催命符。”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下意识地攥紧了萧衍的衣袖,那点对金银的贪恋,早已被这无形的刀锋割得粉碎。“王家这是算准了我们不敢不去,在苏州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萧衍,这一步踏进去,我们还有活路吗?”
萧衍垂眸,视线落在她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小手上,眼中那片深沉的潭水,终于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退路?”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阿姐,从我们走出京城、踏入扬州的那一刻起,这条路上,就只剩前行,后退就是死。”
他走到那口装着五千两黄金的大箱子前,随手拿起一锭金元宝,冰冷的金属在他指尖转动,“他们把刀递到我们面前,我们若是不接,便是示弱。对付一个怕了的钦差,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晚晚紧绷的小脸上,“与其等着他们把网收紧,不如主动走进去,看看这张网的死结,究竟在哪里。”
苏晚晚无力反驳,是啊,从他们踏入扬州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在局中,再无退路。
就在这时,十七的身影如夜枭般落在门口,单膝跪地:“主子,府衙周遭的几处制高点,都已经换上了王家的眼线。”
苏晚晚心头一紧,那种被无形大网笼罩的窒息感,让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萧衍对此却像是早有预料,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让他们看。”
入夜,苏晚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声响,在她听来都像是索命的音符。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屋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守在门外的墨竹悄无声息地开了门,片刻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被魏忠领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了进来,正是扬州知府钱德海。
他一进屋,便对着萧衍的方向软倒下去,声音抖得不成调:“钦……钦差大人,下官……下官有天大的要事禀报!”
萧衍正坐在灯下翻阅扬州府的卷宗,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说。”
“大人,苏州王家,去不得啊!那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钱德海的声音颤抖着,“前几任的漕运总督,但凡有想跟王家掰手腕的,不出三月,不是‘失足’落水,就是‘突发恶疾’,没一个能囫囵着离开扬州!就连下官这个知府,府里上下,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王家点头才能置办的!这扬州城,早就不是朝廷的扬州,是他们王家的扬州了!”
钱德海一边泣诉,一边磕头,肥硕的身子在地上抖成一团。
苏晚晚在内室听得手脚冰凉,这个王家,竟已霸道至此。
萧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他看着地上那个涕泗横流的知府,声音依旧平淡:“说完了?”
“说……说完了……”
“那就回去吧。”
钱德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被魏忠带了出去。待他走后,苏晚晚才从内室出来,脸上满是忧色:“现在怎么办?连知府都吓成这样。”
“他唯一的用处,就是此刻的这点惶恐了。”萧衍的语气不起波澜。
就在这时,院中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一名暗卫闪身而入,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袱。“主子,方才有人从后墙投入。”
萧衍示意他打开,油布之内,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与厚厚一叠状纸。苏晚晚凑过去,只见那册子封皮上,赫然写着“礼单”二字。她翻开一页,瞬间屏住了呼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竟是王家这些年,送往京中各级官员府上的礼单,数目品类,无一不详,其中,太子的岳家承恩公府的名字,赫然在列。而那些状纸,更是字字泣血,桩桩件件,皆是王家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的铁证。
“这是……”苏晚晚的手指都在发颤。
萧衍的目光在那本册子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这扬州城里,想让王家死的人,也不少。”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些,就等于握住了王家的命脉!苏晚晚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可这份希望还未持续多久,另一名暗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主子,钱知府刚从后门出去,便在暗巷里,与一陌生人碰面。”
苏晚晚的心又提了起来。“说了什么?”萧衍问。
“那人周边有高手,属下没敢靠太近,只隐约听见‘太子有令’与‘不得有误’。”
一股寒意从苏晚晚的尾椎骨猛地窜起,让她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麻。她猛地抬头看向萧衍,只见他脸上并无半分意外,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我就知道。”他轻声说。
“你知道什么?”苏晚晚声音发干。
“阿姐,”萧衍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映着摇曳的烛火,“你以为,太子为何会与我联手扳倒三哥?”
“因为……你们是盟友?”
“对。”萧衍点了点头,“可当挡路的疯狗被除掉后,下一个要清理的,会是谁呢?”
苏晚晚的脑中仿佛有根线被猛地扯紧,钱知府与太子的人密会、神秘人送来的礼单、太子恰到好处的“特使”……所有看似无关的碎片瞬间拼凑成一幅完整而狰狞的图景。原来,王家是太子豢养的恶犬,而萧衍,才是太子真正要狩猎的目标。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府衙外,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骤然划破了扬州的静夜。
马蹄声在府衙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名侍卫冲入禀报:“王爷!宫里来人了!为首的自称是太子殿下的特使,说奉太子之命,前来协助您,彻查漕运贪腐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