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只见吏部侍郎家的韩欣悦正用一方素帕掩着口鼻,瘦弱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
太子妃眉心微蹙:“韩姑娘,这是何故?”
韩欣悦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眸子里此刻蓄满了泪水,她目光扫过苏晚晚,最终死死地盯住杜氏,嘴唇翕动,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娘娘,民女……民女有冤情要诉,与承恩公府有关!”
满室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
杜氏脸色剧变,厉声呵斥:“你这小蹄子,在此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没有胡言乱语!”韩欣悦仿佛被这一声呵斥激出了所有的勇气,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三年前,我表哥一家,就是被承恩公府活活害死的!”
“韩欣悦!”杜氏气急败坏,“你胆敢血口喷人,污蔑国公府!”
“我没有!”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我表哥在京郊的田庄,只因挡了国公府的路,他们求购不成,便深夜纵火,将我表哥一家三口烧死在里面!尸骨无存!”
太子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韩姑娘,此事干系重大,你可有凭证?”
“有!”韩欣悦从袖中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油纸包,“这是我表哥临死前,拼死托人带出来的!里面……里面有承恩公府二公子的亲笔信,还有当初他们收买邻里的银票底根!”
杜氏疯了般想扑上去抢夺,却被太子妃身边一个眼神锐利的嬷嬷伸手拦住。
“呈上来。”太子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韩欣悦颤抖着双手,将那油纸包递了过去。
苏晚晚静静看着这一幕,执杯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她抬起眼帘,平静的目光落在了韩欣悦的身上。
太子妃展开油纸包,抽出里面的几张泛黄信纸和票根,她看得极慢,每多看一眼,脸色便阴沉一分。
“杜夫人,”她抬起眼,看向杜氏,“你作何解释?”
杜氏早已没了方寸,嘴唇哆嗦着:“娘娘……这,这定是栽赃!是有人设局陷害!我们国公府世代忠良,怎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栽赃?”韩欣悦哭着质问,“那为何我表哥死后,便有人送来封口银?为何我每次想报官,家中便遭威胁?若非……若非苏姑娘仗义执言,给了我这等落魄之人一口饭吃,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恐怕早已是一具冤魂!”
苏晚晚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她眼中的情绪,韩欣悦这柄剑,比她预想中还要锋利几分。
太子妃脸色铁青:“来人,将证物仔细收好,稍后一并呈给太子殿下。”
“娘娘!”杜氏彻底慌了,几欲跪倒,“您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啊!”
“一面之词?”苏晚晚终于开口,“杜夫人,若这只是一面之词,那前些时日,为何有那么多百姓在顺天府外鸣冤?莫非这满城的百姓,都与韩姑娘串通好了,来污蔑府上不成?”
杜氏转头,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苏晚晚身上:“苏晚晚!这一切都是你这贱人搞的鬼!”
“我?”苏晚晚摊开手,一脸无辜,“杜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一介商女,无权无势,哪有这通天的本事?说到底,若是国公府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人言?”
“你……”
“够了!”太子妃猛地一拍桌案,满座金玉皆颤,“成何体统!这里是东宫,不是给你们吵闹的菜市口!”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告罪。
太子妃目光沉沉地扫过狼狈不堪的杜氏和泪流满面的韩欣悦,最后,落在了苏晚晚身上, “韩姑娘,你的冤情,本宫会如实禀告太子殿下,自有朝廷为你做主。”
韩欣悦重重叩首:“多谢娘娘!多谢娘娘为民女做主!”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疾步入内,跪地禀报:“启禀娘娘,殿下有请,言说前朝有要事相商。”
太子妃颔首:“本宫知道了。”她站起身,对众人道,“今日宴席便到此,诸位夫人请自便。”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苏晚晚随着人流正欲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太子妃的声音, “苏姑娘,请留步。”
苏晚晚脚步一顿,旋即敛了所有思绪,流畅地转过身,屈膝一福,姿态无可挑剔:“娘娘有何吩咐?”
太子妃缓步走到她面前,屏退了左右,殿内只余她们二人, “苏姑娘,”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今日这出戏,你可还满意?”
苏晚晚迎上她的目光,“民女愚钝,听不懂娘娘的意思。”苏晚晚垂下眼帘。
太子妃的轻笑出声,“苏姑娘这声‘不敢’,可比刚才那番唇枪舌剑,要谦逊多了。”
苏晚晚抬起头,直视着她:“娘娘,民女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太子妃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向前一步,凑到她耳边,“苏姑娘,这世上,有些实话,说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