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梅林边缘,望着几名工匠扛着木料往梅园小筑方向去,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那截竹杖。
昨夜签到得来的“影踪步”在经脉里流转,像条温驯的小蛇,让他连呼吸都轻了三分——这正是他要搬去梅园的底气。
“陈公子。”苏清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冷硬的清冽。
她今日换了月白缎裙,腰间玉牌随着步伐轻响,发间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你昨日说要搬去梅园养伤,我已命人收拾了。但那处多年未住,墙皮脱落,青砖松动,我让工匠今日加固。”
陈默转身时踉跄半步,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面上却堆出三分讨好的笑:“有劳夫人费心了。我自小在山村里长大,住惯了旧屋子,倒觉得这梅园清净,正好养养我这副病骨头。”他说话时目光掠过苏清漪身后的工匠,注意到他们正用撬棍撬动墙角的青砖。
苏清漪并未接话,只是盯着工匠的动作。
当第一块青砖被起出时,她忽然上前半步,指尖划过砖面:“停手。”工匠们愣了愣,纷纷直起腰。
她蹲下身,用帕子擦去砖上泥灰,“这纹路不对。”
陈默眯起眼——那青砖表面刻着极浅的云雷纹,与其他砖的回字纹截然不同。
他早料到苏清漪会发现异常,毕竟宰相府的一砖一瓦,哪块不是她亲自过目的?
“夫人好眼力。”他扶着竹杖凑近,“我昨日在园子里转,也瞧着这几处砖色发暗,许是当年建宅时压了镇物?”
苏清漪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陈默却已弯腰捡起块青砖,指尖在砖底摩挲:“这砖应该往东挪三尺。”他指向墙角那株老梅树,“梅属木,木生火,东边是离位,火能旺宅气。我虽不懂风水,可小时候见村里老丈修屋,总说要顺五行。”
工匠们面面相觑,苏清漪却突然开口:“按他说的做。”她盯着陈默手里的青砖,喉结微动——这赘婿往日连话都不敢多说,今日竟能说出“五行气机”?
更奇的是,当工匠将青砖往东挪动三尺后,她站在院中央竟觉耳中一静,连墙外丫鬟们的嬉闹声都模糊了。
陈默垂眸掩住眼底的暗喜。
他昨日签到后,系统不仅给了“影踪步”,还触发了“望气术”的进阶提示——梅园地下埋着前朝留下的石脉,本是天然的隔音屏障,只是被错位的青砖破了局。
此刻调整方位,整座院子便成了个“瓮中听雷”的妙处,外头听不见里头动静,里头却能将方圆十丈的声音收个清楚。
夜幕降临时,陈默站在新修好的院门前,望着赵怀仁鬼鬼祟祟往祠堂去的背影,将黑袍往头上一罩。
“影踪步”起,他的身影便如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贴着屋檐掠过。
祠堂里,赵怀仁的手在发抖。
他掀开香炉底部的暗格,取出那封用油纸包着的密信,烛火映得他额头的汗珠子发亮。
“又要送消息……”他喃喃自语,“那两个杀手死得蹊跷,莫不是被影阁怀疑了?”
陈默伏在屋脊的瓦垄里,看着赵怀仁拆信的动作,呼吸几乎要凝成霜。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影阁在宰相府的内鬼,必然要通过密信传递情报。
当赵怀仁的手指刚碰到火漆印时,陈默的身影突然从檐角滑下,脚尖点在廊柱上,像只夜枭般落在赵怀仁身后三步外。
赵怀仁猛地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灰影闪过,再看时,密信仍好好躺在香炉旁,只是火漆印上多了道极浅的压痕——那是陈默用随身携带的蜂蜡拓下的印记。
“是谁?!”赵怀仁抄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声音发颤。
陈默早已隐入阴影,只留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赵管家,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次日午时,柳如烟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撞开了梅园的竹门。
她着一身绯色罗裙,腕间金铃轻响,手里捏着张泛黄的通缉令:“陈公子,影阁新出的通缉令,要抓个泄露机密的叛徒。”她将纸卷往石桌上一抛,眼尾微挑,“有些人哪,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陈默接过通缉令,指尖在边角的暗纹上轻轻一抚——那是影阁特有的“飞鸢纹”,与昨夜拓下的火漆印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他抬头时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柳使者说的是,留着活口总能问出些东西。”
柳如烟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轻笑出声:“陈公子,你这身子骨,可要多补补。”她转身离去时,金铃声响得格外清脆,却没看见陈默将通缉令翻过来,用指甲在背面划了道极浅的痕迹——这是他与苏清漪约定的暗号:影阁在京有“飞鸢传书”站,需即刻查。
是夜,苏清漪在书房整理父亲留下的旧部名录。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她的指尖突然顿住——第三页末尾,“李虎”“张奎”“王二牛”三个名字旁,原本该有的“在任”朱印,竟被人用墨汁涂得干干净净。
“这三人……”她低声呢喃,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京中暗流”,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名录。
窗外,梅园方向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惊得烛火摇晃,将名录上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苏清漪捏着名录的手指节泛白,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父亲临终前那句“京中暗流,需防旧部生变”突然在耳边炸响——这三个被涂掉的名字,李虎、张奎、王二牛,分明是十年前随父亲巡查皇陵时亲自提拔的亲卫,个个都是能在暗夜里闭气半柱香的好手。
“夫人。”
低唤声惊得她手腕一颤,名录险些跌进烛台。
抬眼便见陈默扶着竹杖立在门口,月白中衣被夜风吹得轻晃,发间还沾着梅瓣,倒真像个被风吹来的病弱书生。
可他眼底那抹沉如深潭的光,却让苏清漪喉间的质问突然梗住——这赘婿,何时连她书房的动静都摸得这般清楚了?
陈默望着她攥得发皱的名录,面上仍挂着惯常的怯懦:“夫人可是为名录上的事烦忧?昨夜我见夫人房里灯亮到三更,原想送盏安神茶来……”
“进来。”苏清漪突然将名录拍在案上,青瓷茶盏被震得跳了跳,“这三人,原是父亲最信任的皇陵护卫,上月还送过新腌的酱菜到府里。可前日我差人去寻,李虎家的门环结了蛛网,张奎的妻子说他半月前说去城郊收账,王二牛的儿子抱着他的旧刀哭,说爹说要‘办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她指尖划过被墨汁覆盖的朱印,“你且看看,可看出什么蹊跷?”
陈默弯腰时竹杖轻叩青石板,待视线与名录平齐,眼底倏地闪过一道金芒——这是“望气术”进阶后才有的异象。
他盯着三个名字,仿佛看见三缕若有若无的灰雾从纸页里飘出来,在半空聚成模糊的影像:断瓦残垣的织机、霉味混着铁锈的空气、还有房梁上用朱砂点成的星图,角宿、亢宿、氐宿,正是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的前三星。
“城南。”他突然开口,惊得苏清漪抬眼,“这三人最后出现的地方,都在城南。”他指尖虚点名录,“夫人可还记得?三年前那场大火,烧了城南七间织坊,如今只剩三间破屋。我前日替夫人去普济堂抓药,路过时见那几处房梁上……”他顿了顿,“画着些歪歪扭扭的星星。”
苏清漪瞳孔微缩。
她记得父亲曾说过,影阁联络点惯用星图做标记,东方七宿对应情报传递,北方七宿对应刺杀,南方……
“我去查。”陈默突然直起腰,竹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今夜。”
苏清漪正要开口,却见他袖中滑出半片青竹,正是她昨日在梅园发现的镇宅砖——原来这赘婿早将她的话记在心里。
“带把刀。”她转身从妆匣最底层取出柄银鞘短刃,刀身映着烛火,“父亲留下的,开了刃。”
陈默接过时指尖触到刀鞘上的云雷纹,与梅园地下石脉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将短刃别在腰间,竹杖往肩上一扛,转身时袍角扫过案角,带落半块未干的墨锭,“叮”地砸在青砖上。
三更天的城南像座死城。
陈默贴着断墙移动,“缩地成寸”的轻功底子让他每一步都只沾起半粒尘沙。
第三间织坊的破窗里漏出昏黄火光,他脚尖点在朽坏的窗棂上,整个人如片落叶般飘上房梁。
梁上积着半寸厚的灰,却有一道新鲜的擦痕——有人刚爬上来过。
他屏住呼吸,耳中清晰传来下方的响动:“烧干净!要是让影阁知道咱们私藏密报……”
“怕什么?那三个护卫早被咱们用迷魂散弄去皇陵了,等影噬计划成了,咱们都是——”
“啪!”
火盆里的纸页突然爆起个火星,陈默借着那点光瞥见几个关键字:“双龙血脉已觉醒”“启动第二阶段”。
他反手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轻轻一倒,淡紫色的粉末便像雾般散了下去。
下方的动静渐弱,陈默翻身跃下,火盆里还剩半张未燃尽的纸,墨迹斑驳却能看清:“速引潜龙至北郊别院,阁主亲审。”他刚要收进袖中,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武者对危险最本能的警觉。
“你不该碰这些东西。”
柳如烟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铃,陈默转身时正看见她短刃上的寒芒,离他咽喉不过三寸。
可她的指尖在发抖,绯色罗裙下,脚踝处缠着带血的绷带——分明是为了追他,硬撑着伤躯从影阁密道赶来。
“那你为何没在我进屋时动手?”陈默不退反笑,竹杖轻轻点在她腕间麻穴上。
柳如烟吃痛松手,短刃“当啷”落地,“因为你知道,我要找的不只是密报,还有影阁的破绽。”他弯腰捡起短刃,刀身映出她泛红的眼尾,“或者说……你根本不想我死。”
柳如烟突然别过脸去,夜雾漫过她的肩头,将她的声音揉得支离破碎:“明日寅时,北郊别院。阁主说,她要见真正的‘潜龙’。”她抛来半块青铜虎符,转身时裙角扫过火盆,火星溅在她发间,“陈默,你最好祈祷……你猜的是对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雾中。
陈默望着虎符上“影”字标记,耳中突然响起系统提示:“叮——连签第987日,解锁‘武道真眼·初级’,可看破伪装、洞察气数流转。”
他握紧虎符,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三更天——”尾音消散在风里,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突然低笑出声。
次日清晨,苏清漪在梅园石桌上发现张字条,墨迹未干:“夫人,城南药铺新到了长白山野山参,我去寻两支给您补补身子,三日后回。”
竹门被风推开,一片梅瓣飘落在字条上,恰好盖住“三日后”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