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城西三十里,太行山余脉的一处隐蔽山谷中,原本废弃的矿场如今戒备森严。这里便是沈炼一手建立的绝密铸币工坊。高耸的木质围墙上方设有了望塔,仅有的入口处有明暗双岗,所有人等凭特制腰牌与当日口令方可进出。
工坊内部,数十名匠人在监工的注视下默默劳作。熔银炉火光熊熊,敲打声、打磨声、淬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炭火的味道。这些匠人都是沈炼从各地寻来的好手,家人皆被妥善“安置”,以确保忠诚。
老匠头胡三指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钳子从模具中取出一枚新铸的银锭,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银锭表面的“松江足银”戳记清晰饱满,边缘光滑,色泽与真银无异。
“沈爷,您看这批成色如何?”胡三指将银锭递给身旁的沈炼。
沈炼接过,入手微沉,指尖在银锭表面细细摩挲,又取出随身携带的真银对比重量。
“七分银,三分铅锡,重量分毫不差。”沈炼面无表情地点头,“胡师傅手艺越发精进了。”
胡三指松了口气,赔笑道:“都是沈爷要求严格。只是……这连日赶工,库存的铅锡快要见底了。您看……”
“明日会有一批新的原料送到。”沈炼淡淡道,“加紧赶制,五日内,再出五千两。”
“是,是!”胡三指连忙应下。
然而,就在沈炼准备离开工坊,返回大名府向陈远复命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夜不收装扮的骑士飞驰而至,在沈炼耳边低语数句。
沈炼眼神陡然一凝。
“胡师傅,立刻停工,所有人进入地下掩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沈炼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爷,出什么事了?”胡三指愕然。
“有客人来了。”沈炼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心铸钱。”
几乎在工坊内众人匆忙躲避的同时,山谷入口处传来兵刃相交之声!
约莫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如同鬼魅般突破了外围的第一道防线,正与守卫工坊的夜不收及新军士兵激烈交战。这些黑衣人显然都是好手,招式狠辣,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匪类。
“保护工坊!”负责守卫的哨长大吼,率众拼死抵抗。弩箭破空,刀光闪烁,顷刻间已有数人倒下,鲜血染红了谷口的土地。
沈炼并未立即加入战团,而是如同一只猎鹰,隐在暗处冷静观察。这些刺客的目标明确,进攻路线刁钻,分明是对工坊的布局有所了解。内鬼?还是被人盯梢已久?
他注意到刺客中有一人格外显眼,身形魁梧,刀法刚猛,应是头领。擒贼先擒王!
沈炼动了。他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战团侧翼,在那名魁梧头领一刀劈退两名新军士兵的瞬间,细剑如毒蛇出洞,直刺其咽喉!
那头领反应极快,回刀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剑光刀影,令人眼花缭乱。
“沈炼!果然是你!”那头领嘶哑着声音,攻势愈发猛烈,“交出铸假银的模子,饶你不死!”
沈炼并不答话,剑招越发凌厉诡谲。他心知必须速战速决,拖延下去,工坊的秘密恐难保全。
就在两人缠斗之际,山谷外突然响起连绵的号角声!紧接着,大地微微震动,一支约百人的骑兵队伍,高举“李”字帅旗,如同红色铁流般冲入山谷!
是李定国亲率的新军骑兵赶到了!
原来,沈炼在来工坊前,为防万一,已命人向大名府送出预警。李定国接到消息,立刻点起最精锐的骑兵,飞驰来援。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新军骑兵训练有素,马刀挥舞,顷刻间便将残余的黑衣人冲得七零八落。
那魁梧头领见大势已去,虚晃一刀,逼退沈炼,转身欲逃。
“留下吧!”李定国怒吼一声,张弓搭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噗嗤!”狼牙箭精准地贯穿了那头领的小腿,将其钉在地上。
战斗很快结束。黑衣人除头领被擒外,其余或被杀,或自尽,无一活口。
“妈的,来得好快!”李定国骂骂咧咧地翻身下马,走到沈炼身边,“老沈,没事吧?这帮是什么人?”
沈炼摇了摇头,走到那被擒的头领面前,扯下其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带着刀疤、满是凶悍之气的脸。
“是谁派你来的?”沈炼声音冰冷。
那头领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要杀便杀,休想从老子口中……”
他话音未落,沈炼的剑尖已抵在其咽喉,缓缓刺入,鲜血顿时涌出。
“是范永斗……是范东家……派我们来的……”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瞬间击垮了硬汉的伪装,头领嘶声喊道,“他……他要毁了这里,拿到证据……”
李定国勃然大怒:“果然是那帮吃里扒外的晋商狗贼!老子这就带兵去平了范家!”
“稍安勿躁。”沈炼收剑,阻止了冲动的李定国,“无凭无据,如何动他?此人便是人证,先押回去,细细审问,撬开他的嘴,拿到更多口供和物证。”
当沈炼与李定国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兵刃返回大名府时,陈远正在听取赵顺关于那几起“胥吏逼死士绅”案的核查结果。
“大人,经核查,永平府、彰德府所报三起案件,皆系诬陷!”赵顺语气愤慨,“所谓‘被逼死’的士绅,一人实乃因旧疾复发身亡,其家人受晋商暗中指使,诬告数据司;另一人实为与人争产败诉,羞愤自尽;还有一人……根本子虚乌有!这是他们伪造的诉状和当地士绅的联名保结,足以证明数据司清白!”
陈远看着赵顺递上的证据,面色沉静,但眼中寒意凛冽。
恰在此时,沈炼与李定国归来,禀报了工坊遇袭及审讯结果。
“范永斗……看来他是狗急跳墙了。”陈远冷笑,“一边在朝中散布谣言,构陷污蔑;一边派人武力破坏,想要拿到我们‘铸假银’的‘罪证’。双管齐下,好算计。”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
“沈炼,将那名俘虏和口供妥善保管,这是将来反击晋商的利器。同时,加强工坊及数据司等要害部门的守卫,绝不能再给敌人可乘之机。”
“赵顺,将这几起诬告案的查证结果,连同证据,明发三省,以正视听!让所有人都看看,是谁在颠倒黑白,扰乱纲纪!”
“定国,新军保持战备,但要外松内紧,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授人以柄。”
众人领命而去。
陈远独自走到院中,夏夜的星空璀璨,但他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阴霾。晋商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为猛烈和无所不用其极。这场斗争,已经从经济层面,彻底蔓延到了政治、舆论乃至流血的层面。
他知道,范永斗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而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