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派来的使者,是一位名叫郑泰的族侄,年纪虽轻,却已在郑家庞大的商业网络中历练多年,举止圆滑,眼神精明。他带着丰厚的礼物和“闽海王”的问候,抵达了大名府。
陈远在巡抚行辕以高规格接待,李定国、林墨等核心成员作陪。宴会之上,觥筹交错,气氛看似融洽。
郑泰高举酒杯,言辞恳切:“陈巡抚雄才大略,威震北疆,我家总兵爷听闻已久,钦佩不已。尤其听闻巡抚大人锐意开拓海贸,更是心生向往。我郑家世代经营海上,于东洋、南洋航路略有心得,愿与巡抚大人携手,共襄盛举,这茫茫大海,合则两利啊!”
陈远面带微笑,举杯回应:“郑总兵雄踞东南,海内共仰。本官在北地,亦久闻其威名。开拓海贸,互通有无,确为利国利民之好事。若能得郑总兵这等强援,自是求之不得。”
双方都在说着漂亮的场面话,但话语下的机锋,彼此心知肚明。
酒过三巡,郑泰话锋一转,开始试探:“听闻巡抚大人麾下能工巧匠极多,所产火铳犀利无比,连北虏精骑亦闻风丧胆。不知……我郑家能否有幸采购一批,用以剿灭日益猖獗的海盗,保商路平安?”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远,这才是他此行的核心目的之一——获取大名府的新式军工技术。
陈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郑使者有所不知,此等军国利器,制作繁难,产能有限,优先供给北地边防尚且不足,实难外售。况且,朝廷亦有严令,火器不得私相授受。此事……恐难从命。”
郑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又笑道:“是在下唐突了。既如此,那海贸合作……我郑家愿为巡抚大人提供便利,所有北上商船,皆可挂我郑家令旗,保准一路畅通,只需抽取一成利润作为‘护航’之资,如何?”这看似优惠,实则想将大名府的海贸纳入郑家体系,并分走核心利润。
林墨在一旁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郑使者美意,我等心领。然我海贸司自有护商舰队,虽不及郑家船队庞大,护航北上航线尚可胜任。至于利润分成……我海贸司账目清晰,一切皆按规矩办事,恐怕不便与他方分享。”
接连被拒,郑泰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强笑道:“是极是极,是在下考虑不周。”他心中已然明了,这陈远及其麾下,绝非易于之辈,合作可以,但想占主导权或套取核心技术,难如登天。
与此同时,“雷震子”统领的护商舰队,在东南航线上,果然遭遇了郑家势力的“特殊关照”。
几艘悬挂海贸司旗帜、前往琉球的货船,在途经舟山群岛附近时,被几艘体型明显大上一圈、悬挂郑家旗帜的战船“礼貌”地拦下。对方声称此片海域海盗出没,需要“检查”货物,以确保安全。态度看似客气,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货船船长按照“雷震子”事先的吩咐,不卑不亢地回应:“我等乃北直隶海贸司官船,自有官兵护航,不劳贵方费心。”同时,发出了遇险信号(特制的烟花)。
不过一刻钟,远处海平线上便出现了三艘体型修长、速度极快的海贸司巡防舰(改进型福船)。它们并未立刻靠近,而是保持着距离,侧舷炮窗齐齐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带队巡防的,正是“雷震子”麾下的一名悍勇千户。他站在船头,用铁皮喇叭冷喝道:“前方船只听着!立刻让开航道!否则,视同海盗,格杀勿论!”
郑家战船上的头目看着对方那明显不同于普通明军水师的森严气势和精良火炮,心中凛然。他们接到命令是试探和刁难,并非真的开战。在僵持了片刻后,郑家船队悻悻地让开了航道。
“妈的,北地来的这帮丘八,还真他娘的硬气!”郑家头目望着远去的海贸司船队,啐了一口。
类似的试探在几条航线上接连发生,但都在海贸司舰队强硬的姿态和毫不掩饰的武力威慑下,无功而返。郑泰在大名府待了半月,除了得到一些官方辞令和象征性的礼物外,一无所获,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返回福建复命。
“大哥,那陈远软硬不吃,手下人也硬扎得很。想从他那里占便宜,难!”郑泰向郑芝龙汇报时,语气中带着挫败和一丝愤懑。
郑芝龙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眼神深邃:“果然是个硬茬子。既然如此,那就先放一放。传令下去,暂时停止对北来商船的刁难。我们的主要对手,还是荷兰人和南边的刘香残部。陈远……就先让他在北边跟皇太极耗着吧。”
首次正面交锋,陈远及其海贸司,顶住了来自东南海上霸主的压力,守住了自己的独立性和利益。但所有人都知道,与郑家的矛盾并未化解,只是暂时搁置。这片富饶的蓝海之上,未来的碰撞,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