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号”的突然消失,非但没有让慕容文远感到轻松,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这种未知的、脱离掌控的感觉,比明目张胆的跟踪更令人不安。对方如同暗夜中的猎手,暂时隐去了身形,却随时可能从任何角度发出致命一击。
客船继续北上,过了清江浦,便进入了淮水流域。水面愈发开阔,风浪也大了些。文远下令船只加快速度,日夜兼程,希望能尽快抵达下一个重要枢纽——淮安府。
连日奔波,加上精神紧绷,文远略显疲惫。这日夜深,他正在舱内对着那对双凤玦出神,试图从那些古朴纹路中再看出些端倪,门外传来常五压低的声音:“姑爷,有情况。”
文远立刻将玉玦收好,开门让常五进来。常五神色凝重,低声道:“我们船上的一个伙计,傍晚靠岸采买时,在淮安码头附近,好像又看到了那艘‘顺风号’的影子,就混在一堆漕船里,但一眨眼就不见了。他还听到几个漕工嘀咕,说最近北边来的‘贵人’在打听什么‘落星陂’的地方。”
“落星陂?”文远蹙眉,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名。
“我问了船老大,他说那地方在淮安府以北,洪泽湖东岸,是一片荒芜的沼泽洼地,平时除了些打渔采苇的穷苦人,根本没人去。传说古时候有陨星坠落于此,故而得名,但也就是个传说,没什么特别的。”常五补充道。
荒芜沼泽?陨星传说?文远心中疑窦丛生。那些北方寻宝人,不去名山大川,不去海外仙岛,偏偏打听这么个不起眼的荒凉之地?这太不符合常理了。除非……这“落星陂”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或许与那“归墟”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那位疯癫老者曾说“归墟之门,岂在海上”,难道线索真的在内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扎根。文远意识到,他之前的思路可能被“海外遗宝”、“海上丝路”这些信息局限了。那双凤玦和归墟的秘密,或许就隐藏在中原的某个角落。
“改变行程。”文远当机立断,“不去淮安府城了,我们直接在靠近落星陂的码头下船,去那里看看。”
常五吃了一惊:“姑爷,那地方荒凉得很,而且情况不明,太危险了!”
“正因为情况不明,才更要去看个究竟。”文远目光坚定,“对方也在找,我们不能落后。若是徒劳无功,再转道北上不迟。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但要绝对保密。”
常五见文远心意已决,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两日后,客船在一个名为“蒋坝”的小码头靠岸。 这里距离落星陂尚有数十里旱路,已是船只能够到达的最近地点。码头简陋,人烟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水腥和芦苇腐烂的气味。
文远一行人扮作收购苇席、鱼干的商人下了船,雇了两辆简陋的驴车,沿着泥泞的土路,向着落星陂的方向迤逦而行。越往深处走,越是荒凉。广阔的湿地一望无际,枯黄的芦苇在秋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水鸟惊飞,更添寂寥。
沿途几乎看不到人烟,只有一些废弃的渔寮。直到傍晚时分,才在靠近陂区边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极小的村落,只有寥寥十几户人家,房屋低矮破败。
文远让其他人留在村外接应,自己只带着常五,走向村口一棵大槐树下坐着抽烟袋的老丈。
“老丈,叨扰了。”文远换上热情的笑容,递上一包烟丝,“我们是南边来的行商,路过此地,想打听个地方,落星陂是在这附近吗?”
老丈接过烟丝,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文远和常五,慢悠悠地道:“落星陂啊……就在前面那片水洼子深处。你们去那儿做啥?那地方邪性得很,除了烂泥就是臭水,啥也没有。”
“听说有些稀罕的水产药材,想去碰碰运气。”文远编了个理由。
老丈摇摇头:“莫去莫去,那地方不干净。老辈子人都说,那是天星砸出来的坑,通着阴曹地府哩!晚上常有鬼火飘荡,还有人说听到过龙吟……前阵子也有几拨像你们这样的外乡人来找,进去后就没见出来,怕是凶多吉少哦!”
又有外乡人来找!文远和常五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定是那些北方寻宝人。
“哦?还有别人来找?他们长什么样?”文远故作好奇地问。
老丈想了想:“裹得严严实实的,说话腔调怪怪的,像是北边来的。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不少家伙什,神神秘秘的。”
问明了具体方位和路径,文远谢过老丈,回到村外与众人汇合。
“姑爷,看来那伙人确实来了这里,而且可能已经进去了。”常五面色凝重,“这地方听起来诡异得很,我们还要进去吗?”
文远望着暮色中那片仿佛吞噬了一切光线的幽暗水域,心中亦有些发毛。老丈的话虽可能是乡野传说,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双凤玦在靠近此地时,似乎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温热感。
危险与机遇并存。
“进去。”文远斩钉截铁,“但不要贸然深入。今晚先在陂外找个隐蔽处扎营,明日天亮,再进去探查。让大家务必提高警惕,这地方,恐怕不止有自然的危险。”
夜幕降临,荒芜的落星陂被黑暗彻底笼罩。远处的水域深处,果然如老丈所说,飘荡起几点幽幽的、绿莹莹的磷火,如同鬼眼闪烁。风中似乎真的夹杂着某种低沉的、似吟似啸的怪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文远握紧怀中微微发热的双凤玦,感受着它与这片神秘土地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触及了巨大秘密的边缘。
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未知中,那双来自北方的眼睛,或许也正隐藏在某个角落,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第一百零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