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上前,在宫人警惕的目光下,沉稳的为北境王诊脉。
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他收回手,捋了捋长须,对一旁侍立的贴身太监福公公说:“王上此乃急怒攻心,气血逆乱,淤积于胸,郁火内炽。需以重剂疏导淤滞,大泄心肝实火,辅以安神定志。要注意情绪稳定,多休息,方可根治。”
他提笔写下一张药方,笔力遒劲,药性却极为猛烈。
然后让人去殿外候着,给北境王施针。
片刻后北境王额头尽是汗珠,悠悠转醒,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但已经脱离危险了。
老神仙让两位御医彻夜守着,按时间喂药,就说乏了,明日再复诊。
福公公要带老神仙去偏殿歇息,他婉言谢绝:“王宫规矩森严,老朽山野之人,住不惯这金碧辉煌的笼子,恐添麻烦,还是客栈来得自在。”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
福公公也不再坚持,派人送老神仙等人出宫。
侍毅临走前又回头看北境王。
醒了就好。
——
北境王城,万来客栈。
回到相对安全的客栈,气氛才松弛下来。
蓝芯兰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带着清晰的判断:“狄戎被关在王府禁足,但以他的性情和势力,绝不可能老老实实待满三个月。他一定会想办法偷溜出来,或是暗中有所动作。这是我们的机会。”
南之枝抱着臂,倚在窗边,冷冷的看着窗外肃杀的夜景,没有回头,但周身散发的气息表明她在听。
侍毅深吸一口气,走到蓝芯兰面前,郑重的拱手,姿态放得很低:“我知道你们报仇心切,恨不能立刻手刃仇人。但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狄戎必须死,但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一旦死了,很多真相也就埋没了。”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我要让父王,让北境所有臣民,都清清楚楚的知道,当年狄戎是如何构陷于我又将我推下悬崖,如何为一己私欲屠昭武犯下滔天罪行,以至于两国关系紧张而复杂。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北境王亲自下旨废黜、惩处。只有这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才能洗刷冤屈,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北境。”
他需要的不只是复仇,更是沉冤得雪,是堂堂正正的归来。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斩断过去,才能在未来真正守护他想守护的人,无论是北境的子民,还是身边之人。
他看向蓝芯兰,眼中带着深深的歉意和决心。
南之枝缓缓转过身,对着蓝芯兰轻微点头。
蓝芯兰的眼神依旧冰冷如霜刃,“好。”
——
北境王城,二皇子府。
而此刻,被禁足在王府的狄戎,却远非如表面那般安分。
华丽的王府深处,丝竹管弦靡靡,酒气熏天。
狄戎斜倚在铺着雪白熊皮的软榻上,左右美人环绕,喂酒喂食,脸上不见半分懊悔或担忧,只有一种被压抑的兴奋和一丝隐隐的期盼。
听着心腹低声汇报着王宫那边传来北境王病重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他巴不得那老东西快点死!
只要老头子一咽气,凭他母族的势力和这些年暗中培植的党羽,这北境的王座,舍他其谁?!
禁足?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把戏罢了。
他悠闲的晃动着手中的金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荡漾,映出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狠毒。
——
一场围绕狄戎的猎杀与救赎之局,在北境王城暗流涌动的夜色中,悄然布下。
一方在等待猎物出笼,另一方则在等待时机夺位,暗流之下,杀机四伏。
——
大楚帝都,丞相府。
烛火摇曳,映照着周文渊疲惫而凝重的脸庞。他闭目靠在太师椅上,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晚膳时锦荣帝那看似信任实则暗藏机锋的试探,如同毒藤般缠绕心头。
“到底是谁?”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回荡。
他脑海中飞速掠过一张张面孔,政敌?旧怨?还陛下?
杀刘澈之事,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痕迹早已抹平,知情者皆已“意外”身亡,怎会泄露?
难道是陛下翻旧账?或是借机敲打,试探他这柄用着趁手却也危险的旧剑?
辞官不准,信任又似乎蒙上阴影。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饶是他宦海沉浮数十年,此刻也感到一阵难言的寒意与迷茫。
“相爷。”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谨慎,“方才府门外有个小乞儿,递了封信,指明相爷亲启。”
周文渊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拿进来。”
管家躬身呈上一个素白信封,无署名,无火漆。
周文渊拆开,抽出信纸,目光扫过上面那略显张狂、却又刻意模仿大楚文风的字迹,瞳孔骤然收缩!
信不长,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
周丞相钧鉴:
前番密议,足见高义。今本王困于浅滩,然雄心未泯。丞相若愿再施援手,助本王早登大宝,则北境与大楚,非但止戈,更可共谋新天。届时裂土分疆,鼎革旧制,共启天享。政治新局,岂不快哉?
------狄戎 手书
“狄戎?”
周文渊捏着信纸的手指迅猛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薄薄的信纸瞬间被攥得扭曲变形。
他眼神幽深如寒潭,一股冰冷的怒意和荒谬感直冲头顶。
这莽夫,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
还“前番密议”?
他何时与这北境豺狼有过半分勾连?!
这封信,是赤裸裸的催命符。
一旦被发现,便是通敌叛国的铁证。
对方不仅要置他于死地,更是要将整个大楚朝堂拖入北境的浑水。
可这封信,真的是狄戎写的吗?
理顺一番,发现处处都痕迹明显,巴不得昭告天下。
就算狄戎蠢笨,其下幕僚也不应该默允而不阻止。
究竟是谁?
这背后的黑手,心思之歹毒,布局之深远,让他这老狐狸都感到一阵心惊。
迫在眉睫,周文渊拿着信就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