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捣药和器物碰撞的细微声响,还有一股浓烈而复杂的药香从门缝里丝丝缕缕的透出来。
楚怀蘅站在门外,手抬起,似乎想敲门,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他犹豫了,内心深处翻腾着矛盾的情绪。
他想见她,又怕见她,想质问,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最终,那压抑了太久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情绪,压倒了理智的堤防。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厚重木门。
“吱呀——”
门开了。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只有几盏特制的防风油灯照明着药台。
南之枝背对着门口,正全神贯注的伏在宽大的石质药台前。她穿着便于活动的素色布衣,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正用玉杵仔细的研磨着石臼里一堆深褐色的药材粉末,神情专注,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这一件事。
听到开门声,她头也没回,只当是狄青又来“骚扰”,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和一丝疲惫,没好气的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闭关,别打扰我,你想去铺子就去,不想就去找雍景他们,有什么事等我出去再说……”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门口的人,没有如她预料般开口辩解或离开,也没有关门退走。
一片沉默。
只有那被推开的门,依旧无声的敞开着,微风徐徐的吹进来。
南之枝皱了皱眉,继续手中的动作,但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一丝异样,捣药的声音似乎也因为这沉默而显得格外响亮。
她感觉背后仿佛有两道视线,极其强烈又复杂的投射在自己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热度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悬念感,让她如芒在背。
她捣药的手慢了下来,那股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要穿透她的脊背。
终于,南之枝忍不住了。
她停下手中的玉杵,带着被打断的怒火和被人窥视的不悦,霍然转身。
“你到底……” 斥责的话语刚出口一半,便戛然而止。
她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
不是狄青,而是楚怀蘅。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外面走廊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药研室灯光下,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寒星,正一瞬不瞬的锁在她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南之枝读不懂也懒得去读的情绪,愤怒?痛苦?挣扎?还是别的什么?
南之枝心头的怒火瞬间被另一种强烈的厌恶和被打扰的烦躁取代。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柳眉倒竖,声音冰冷而充满指责:“堂堂王爷,” 她语气里满是讥讽,“连敲个门这种最基本的礼数,都不会吗?”
楚怀蘅依旧一言不发。
他没有解释,没有道歉,甚至没有回应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只有那紧紧锁定她的、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目光,和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这药室冻结的低气压,无声的宣告着他的存在和他此刻极其糟糕的心情。
他冷着脸,就这么复杂的瞅着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浓烈的药香中,一场无声的、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展开。
——
南之枝转过身,继续专注于药台,戴着银丝手套,正用一根细长的银针,极其小心地蘸取石臼里那幽蓝粘稠的液体。她很认真,很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她屏蔽在外。
楚怀蘅那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看着她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态度,胸口那股被压抑的、混合着嫉妒、愤怒和恐慌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丝理智的束缚。
他向前几步,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药台,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南之枝笼罩。
他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平静,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南之枝,”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目光紧紧锁住她低垂的侧脸,“你如果是为了气我,报复我的态度……”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语气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和笃定,“大可不必假装跟狄青那小子在一起。” 他加重了这两个字,“即便这样,我也不会怎么样,还是收回你这些小把戏吧!”
他试图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姿态,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更想试探她的真实意图。
南之枝手中的银针悬在空中,动作开始停顿。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听到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极其平淡的、甚至带着点敷衍的回了一个字:“嗯。”
这声漫不经心的回应,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楚怀蘅伪装的平静瞬间碎裂,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轻视的暴怒:“南之枝!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再也控制不住,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南之枝正拿着银针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南之枝戴着薄手套的手腕都感到一阵生疼!
南之枝这才被迫完全停下了所有动作,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因为愤怒而双目泛红的楚怀蘅。她的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被打扰的极度不耐和冰冷的厌烦。
“请问王爷,”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是没看见我在忙吗?”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却被楚怀蘅死死攥住。
“忙?你忙什么?!” 楚怀蘅像是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另一只手用力一挥,差点打翻旁边一个装着紫色粉末的瓷瓶。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拽了拽,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近乎卑微的质问,“我特意来找你,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几句话吗?”
他的眼神里,愤怒之下,藏着深切的痛苦和一丝尴尬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