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转过身，不想再看这个蠢货。
一瞬间，这位老宰相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所有的悲愤、忐忑、犹豫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决绝和在朝多年的冷酷无情。
他背对着刘澈，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淬着幽蓝暗芒的短匕。
闭目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
刘澈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
“岳……岳丈？” 刘澈看着那匕首，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周文渊一步一步，走向惊恐后退的刘澈，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澈儿，你……很想当皇帝吗？”
刘澈被那眼神和语气吓得魂飞魄散，本能的点头，又疯狂的摇头：“岳丈……我……我……”
“回答我。” 周文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停在了刘澈面前。
“想……想！岳丈大人！你愿意帮小胥吗？只要你帮我，这江山的一半都是你的…” 刘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周文渊看着女婿眼中那扭曲的野心和天真的愚蠢，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近乎嘲讽的弧度：“当然。”
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嗤——！”
空气中充斥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
周文渊的动作快如闪电，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的、狠狠的刺入了刘澈的心脏。同时，他另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捂住了刘澈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张大的嘴巴。
“唔……” 刘澈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他拼命挣扎，剧痛和窒息感淹没了他，双手死死抓住周文渊捂着他嘴的手，指甲深陷皮肉，双腿拼命蹬踹的地面。
然而，周文渊冰冷如铁，手臂纹丝不动，将那绝望的呜咽和最后的生命气息，都死死封在喉间。
时间仿佛凝固。
周文渊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宦海沉浮，看到了御书房里皇帝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灭门之灾……
终于，刘澈的挣扎越来越弱，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软的瘫了下去。
周文渊缓缓松开手。
刘澈的尸体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胸口插着那把匕首，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睁着，凝固着最后的惊骇、痛苦和不解。
周文渊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蹲下身，用刘澈昂贵的锦袍仔细的、缓慢的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直到寒光再现。
然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官袍，捋平了衣襟上的褶皱，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走到书房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尸体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老夫一生清名，三朝柱石，绝不允许在致仕之前……被你这种蠢货和狼子野心，毁于一旦。下辈子，还是投胎做个明白人吧，别愚蠢至此。”
说完，他拉开书房门。
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照亮了他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对门外垂手侍立、噤若寒蝉的老管家淡淡吩咐：
“老夫即刻进宫面圣。在我回来之前，看好书房，任何人不得入内。”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相爷。” 老管家头垂得更低，声音发颤。
周文渊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登上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周文渊闭目养神，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弃车保帅，是唯一的一步棋……
——
昭武城外，血色黎明。
楚怀蘅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猩红的披风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座曾经繁华鼎盛、如今却笼罩在死寂与浓烟中的城池。
仅仅数日之别，已是天壤云泥。
记忆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街道，如今断壁残垣，焦黑一片。空气中本该弥漫的甜腻奶茶香和饭菜香，如今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尸臭。那高悬的“枝枝”招牌，大多已化作灰烬或扭曲的残骸。
整座城，如同一个巨大的、流着脓血的伤口，死气沉沉，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楚怀蘅的眼中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他已经整整两日未曾合眼。
“王爷！” 陈锋策马靠近，低声禀报，“程一军师率领的北境军前锋已抵达指定位置。另外，搜寻南小姐的暗卫说……暂无消息。”
“无消息……” 楚怀蘅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神却瞬间变得更加冰冷、更加暴戾。
找不到？
那就用敌人的血来填平这无边的怒火与悔恨。
他举起手中染血的长枪，冰冷的枪尖直指昭武城洞开的、如同恶魔巨口的城门。
他不再需要任何动员，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杀意，就是最好的战鼓。
“杀——！！！”
一声饱含着无尽痛苦、滔天恨意和毁灭意志的咆哮，如同受伤龙王的怒吼，撕裂了昭武城死寂的黎明。
这声怒吼，就是进攻的号角！
“杀！！！”
“夺回昭武！！”
“血债血偿！！！”
早已憋足了复仇怒火的大楚精锐，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熔岩轰然喷发。
铁蹄踏碎大地，刀枪映着初升的、血色的朝阳，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毁灭洪流，朝着昭武城汹涌扑去。
大地在颤抖。
空气在燃烧。
楚怀蘅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化作夺命的毒龙，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洞穿一名北境士兵的咽喉或心脏。
枪势如狂风暴雨，所过之处，血雾喷溅，残肢断臂横飞。
他仿佛化身为一台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用敌人的鲜血洗刷着内心的痛苦与自责。
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影，如同地狱使者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