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体育馆的穹顶在晨光里泛着冷灰色,像块巨大的水泥蛋糕。
诸葛铁牛站在舞台侧幕,能闻到后台飘来的发胶味,混杂着老年队员们常用的风油精气息,在空调风里酿成奇特的味道。
他的演出服袖口别着枚崭新的红星徽章,是李大芬凌晨跑回家翻出来的,说是老伴张卫国当先进工作者时得的奖品,别着能 “镇邪”。
“各队准备入场!”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僵硬。
诸葛铁牛的检测仪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 “精神熵增污染指数 51%” 的红色警告,比昨晚又升了 6 个百分点。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 “众生和鸣” 卡,卡片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像块没捂热的烙铁。
舞台灯光突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诸葛铁牛眯缝着看到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种诡异的平静,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前排的评委们坐姿整齐得可怕,连交叠双腿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其中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王博士的方向微微点头
—— 那是上周在社区超市见过的 “净化会” 成员,当时他说自己是来考察 “社区文化建设” 的。
“接下来有请晨星队!”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种机械的亢奋。
三十个穿白连衣裙的队员迈着正步走上台,裙摆扫过地板发出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她们的动作精准得像计算机编程,每个转身都严格卡在节拍上,脸上挂着统一的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能用量角器量出来。
诸葛铁牛的指甲掐进掌心。
检测仪显示这支队伍的污染指数高达 68%,但她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痛苦,只有种空洞的虔诚,像被抽去灵魂的娃娃。
当音乐响起时,他突然认出那是改编过的《茉莉花》,旋律被放慢了三倍,每个音符都像裹着棉花的铅块,沉甸甸地砸在人心上。
“邪门了。”
李大芬的声音发颤,手里的亮片扇掉在地上,“你看她们的脚,都没离开地面三寸!”
诸葛铁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晨星队的队员们在用脚尖滑行,裙摆下露出的脚踝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像上了发条的木偶。
接下来出场的静心室更令人毛骨悚然。队员们穿着灰色袍,双手合十站在舞台中央,闭着眼一动不动。
背景音乐是单调的木鱼声,敲得人心烦意乱。
三分钟后,当观众开始窃窃私语时,她们突然同时弯腰,脊柱弯出 90 度的直角,动作整齐得让人头皮发麻。
“这哪是跳舞,是作法!”
王翠花往诸葛铁牛身后缩了缩,她新烫的卷发此刻像炸开的蒲公英,
“我家老头子以前在殡仪馆上班,说死人入殓时才摆这姿势。”
她的话刚说完,前排突然传来整齐的吸气声,所有观众都跟着做起了同样的弯腰动作,脸上依旧是那副诡异的平静。
诸葛铁牛的心脏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悄悄激活 “烟火人间” 领域,淡金色的光晕顺着舞台边缘扩散。
奇妙的是,当光晕触碰到观众时,有人会突然眨下眼,嘴角的僵硬也会缓解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 领域能量正在被某种力量快速消耗,他的头晕得越来越厉害,像被塞进了旋转的洗衣机。
“归一社登场!”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二十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正步走上台,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震耳的声响,惊得舞台顶灯的灰尘簌簌掉落。
他们的动作充满了暴力美学,踢腿时靴尖离地面恰好 30 公分,出拳时肘部的角度分毫不差,像台精密运转的杀人机器。
台下的观众突然爆发出整齐的掌声,手掌拍击的频率与归一社的正步节奏完全一致。
诸葛铁牛注意到评委席上那个 “净化会” 成员正用钢笔敲击桌面,每次敲击都对应着个队员的出拳动作,像在操控提线木偶。检测仪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红色数字跳到了 65%。
“该我们了。”
诸葛铁牛深吸一口气,把 “众生和鸣” 卡塞进演出服内袋,那里贴着皮肤,能感受到卡片传来的微弱震动。
李大芬正给队员们分发葡萄糖口服液,王翠花的手抖得厉害,吸管戳了三次才捅进瓶口。
张大爷掏出速效救心丸,干咽时脖子上的青筋像条挣扎的蚯蚓。
李娟把红舞鞋的鞋带系了又解,鞋面上的亮片被抠掉了好几颗。
当《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响起时,台下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观众都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眼神里的空洞像要把人吸进去。
诸葛铁牛站在队伍最前面,能看到王博士在控制室的影子,他正转动个黑色旋钮,舞台上方的音响发出刺耳的嗡鸣,检测仪的屏幕瞬间飙到 70%。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
诸葛铁牛突然扯开嗓子,用跑调的嗓音唱出第一句。
他故意放慢半拍,打破了音乐的机械节奏。
队员们愣了两秒,随即跟着唱起来,王翠花的破锣嗓子、张大爷的颤音、李娟的气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大杂烩,却奇异地盖过了那刺耳的嗡鸣。
更令人惊讶的是,当诸葛铁牛做出第一个邀请的手势时,晨星队里突然有个队员迟疑了一下,原本僵硬的手臂微微晃动。
那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上周在彩排时掉了支口红,还是李娟帮她捡的。
此刻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跟着哼唱,眼角渗出了一滴泪珠。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
诸葛铁牛趁机加大领域能量输出,金色光晕突然暴涨,笼罩了整个舞台。他朝着晨星队的方向伸出手,
“一起来跳吧!你们的白裙子配这曲子肯定好看!”
马尾辫姑娘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像在经历痛苦的挣扎。
她的队友们同时转头盯着她,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王翠花突然提着裙摆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妹子别怕!我年轻时也总被人说跳得不好!”
两个穿着截然不同演出服的女人,在舞台中央跳起了不伦不类的混合舞步。
“疯了!她们疯了!”
控制室里的王博士猛地站起来,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
他疯狂地转动旋钮,音响发出的嗡鸣声几乎要震碎玻璃,但台下的观众却开始骚动,有人跟着节奏点头,有人的手指在膝盖上打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