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核心事件过去一年的某个周末午后,碧水湾社区广场被盛夏的阳光烤得滚烫,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野草都蔫头耷脑地蜷着叶子。
但这丝毫不影响跳蚤市场的热闹 。
从广场东侧的便民服务中心到西侧的香樟树林,二十多个摊位像被撒了把芝麻似的铺开,塑料布、旧木板、折叠桌拼出的 “柜台” 上,堆满了比阳光更鲜活的生活碎片。
最东头的张大爷支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绑着块木板,上面码着十几只玻璃罐,泡在蜂蜜里的柠檬片在阳光下透着琥珀色的光。
“自家树上结的柠檬,泡蜂蜜治咳嗽!”
他嗓门洪亮,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 “清风” 二字被汗水洇得发皱。
旁边卖盗版光碟的刘叔正蹲在地上挪腾货,《最炫民族风》的伴奏从他那台掉了漆的收录机里钻出来,和张大爷的吆喝声拧成一股绳,缠得路过的人脚步都发飘。
往里走些,李大芬的广场舞队姐妹们占了块好地方。
王秀莲把孙女穿小的连衣裙摆成一排,粉的黄的像片微型花海
赵阿姨的摊位更绝,竹篮里装着自家缝的布老虎,眼睛用黑线绣得圆溜溜的,尾巴上还缀着响铃,有小孩伸手去摸,“叮铃” 一声惊得旁边笼子里的鹦鹉扑棱棱展翅,扯着嗓子喊:“扫码支付!扫码支付!”
宠物用品摊前最是热闹。
卖狗粮的摊主是个戴草帽的小伙子,正蹲在地上给一只柯基试穿小鞋子,天蓝色的帆布鞋套在肥嘟嘟的爪子上,逗得围观的大妈们直笑。
他身后的铁丝架上挂满了牵引绳,红的绿的缠成一团,其中根镶着水钻的粉色绳子格外显眼 。
李小明认得,那是去年王翠花给富贵买的,后来小狗生病瘦了圈,绳子就闲置了,不知怎么流到了跳蚤市场。
香樟树荫下的位置历来是 “黄金地段”,此刻被个卖旧书的老太太占着。
她的摊位铺着块蓝白格子的床单,上面码着《三国演义》《红楼梦》,还有几本封面卷边的《家庭医生》。
最底下压着本《广场舞入门教程》,封面上的领舞大妈正跳着标准的 “凤凰传奇式” 动作,裙摆飞扬的姿态,和李大芬她们排练时一模一样。
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蹲在那儿翻书,手指划过本《宠物训练手册》时顿了顿 。
那是李小明上周卖出去的,不知怎么被退回来了,封面上旺财和招财的画像多了两撇用马克笔画的胡子。
市场中间的空地上,几个小孩正追着只脱毛的京巴跑,狗脖子上的红项圈松松垮垮的,跑起来一晃一晃。
“那是王翠花家的富贵!”
有人喊了一声,果然见王翠花提着菜篮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挥着刚买的小葱:
“富贵!你个小没良心的,刚给你买了火腿肠就跑!”
她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惊得卖金鱼的摊主手一抖,捞鱼的网兜掉进玻璃缸,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旁边堆着的盗版 dVd,《最炫民族风》的伴奏突然卡了壳,变成一阵 “滋滋” 的电流声。
就在这片喧闹的漩涡中心,李小明的摊位像块安静的礁石。
他的折叠桌比别人的矮半截,桌布是从出租屋扯的旧床单,上面还留着块洗不掉的油渍 。
那是上次旺财打翻的菜汤。二十本《宠物训练手册》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本的扉页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用钢笔写的字:
“最有效的训练,是信任。”
桌角的硬纸板广告牌被阳光晒得有些卷边,红漆写的 “三十元一本” 旁边,不知被哪个调皮鬼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
一阵风吹过,香樟树叶 “哗哗” 作响,落了片叶子在李小明的摊位上。
他伸手去捡时,指尖触到桌下的保温箱,里面是王翠花早上送来的韭菜鸡蛋馅饺子,还温乎着。
不远处,收录机的电流声停了,《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再次炸开,张大爷的柠檬摊前围了更多人,刘叔的收录机音量调大了些,像是在和广场另一头的广场舞音乐比嗓门。
李小明低头看着自己的摊位,忽然觉得这二十本手册像艘艘小船,正准备航向那些需要它们的人家。
而这片吵吵嚷嚷的跳蚤市场,就像片温暖的海,托着这些平凡的希望,在碧水湾社区的心脏里,不急不忙地起伏着。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 t 恤,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淡粉色的疤痕 。
那是在罐头厂被红眼巨鼠抓伤的印记。
胡茬刮得不太干净,在下巴上留下青黑色的阴影,唯有鼻梁上架的黑框眼镜还带着点过去的影子,只是镜片边缘多了道细微的裂痕。
“小李,今儿生意咋样?” 卖凉面的刘婶推着三轮车经过,不锈钢盆里的芝麻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她往李小明桌上放了碗凉面,“刚出锅的,加了麻酱,你最爱吃的。”
李小明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还行,早上卖了三本。”
他拿起凉面时,手腕上的旧手表露出表盘,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 。
这是他被司马金元关押时,牢房墙上时钟停摆的时刻,后来修表师傅说机芯坏了,他却坚持要戴着。
一阵熟悉的犬吠声从广场东侧传来。李小明抬头,看见诸葛铁牛牵着旺财穿过人群,金毛犬脖子上的红项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它挣脱诸葛铁牛的手,颠颠地跑到摊位前,前爪搭在桌沿,舌头舔着李小明的手腕,口水沾湿了他半只袖子。
“这是想你了。”
诸葛铁牛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提着个油纸包,里面飘出卤牛肉的香味。
他穿着印着 “和谐事务所” 字样的蓝色马甲,马甲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绸扇的边角 —— 那是李大芬特意绣了凤凰图案的宝贝。
李小明摸了摸旺财的耳朵,指尖触到它耳后的结痂 。
这是上次在安全屋对抗变异体时留下的伤。“它还是不爱吃狗粮?”
“何止不爱吃,” 诸葛铁牛打开油纸包,卤牛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昨天把王翠花的酱肘子叼走了,老太太举着扫帚追了三条街,最后还是把剩下的半块给它了。”
旺财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尾巴在地上扫出沙沙的动静。
李小明从桌下拿出个不锈钢小碗,夹了几块牛肉放进去,看着旺财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隔离舱外,这只狗浑身是血地撞破通风管的场景。
“司马金元的案子结了。”
诸葛铁牛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份皱巴巴的报纸,社会版头条印着司马金元戴手铐的照片,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黑龙集团案告破,主犯司马金元一审获刑”。
李小明的手指捏着报纸边缘,指节泛白。
报纸上写着案件的关键证据来自周小兵母亲偷录的视频 。
老太太趁司马金元的手下换班时,用儿子留下的旧手机录下了他指挥投放污染罐头的画面。
视频里还能听到周强养的金毛犬在背景里狂吠,正是这阵叫声掩盖了手机的录音提示音。
“周小兵说,是金毛咬坏了监控线,他妈妈才敢把手机藏在狗窝垫子里。”
诸葛铁牛看着李小明紧绷的侧脸,“你当年说的没错,最坚固的防线,往往是那些看似无用的软肋。”
李小明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旺财吃完牛肉的空碗上。
碗底印着 “特调局食堂” 的字样,是他从技术部带出来的,当时觉得扔了可惜,没想到现在成了旺财的专用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