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主有事”的木牌一连挂了两日。坊间求诊的百姓们在小铺外探头探脑,见始终无人应门,只得悻悻而归,口中不免念叨着芷医的仁心,期盼着这小铺早日再开。
铺内,云芷并未闲着。
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那名佩刃男子的出现,如同悬于顶上的利剑,提醒着她危机随时可能降临。她利用这两日时间,仔细检查了铺面内外,确认并无明显纰漏,又低声嘱咐翠儿许多应对突发状况的言语机变。
翠儿听得认真,将这些话语牢牢记在心里,手心却不禁微微冒汗。她虽比往日干练许多,但终究是个未曾见过大风浪的小丫鬟,想到可能面对王爷那般人物的探查,心中难免惴惴。
第三日清晨,云芷沉吟片刻,终是将那木牌取下。一味躲避并非良策,反而更惹人生疑。况且,这铺面是她目前唯一能自主经营、积攒银钱与人脉的根基,不能轻易舍弃。
铺门刚开,等候已久的病患便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诉说着病痛。翠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重新挂起笑脸,熟练地开始记录引导。
忙碌持续到午后,人流稍歇。忽闻街上一阵急促慌乱之声,一辆略显简陋的青篷马车疾驰而至,未等停稳,一个身着低级官员服饰、面色惶急的中年男子便跳下车来,踉跄着冲入铺中。
“芷医!芷医可在?!”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官帽歪斜也顾不得扶正,“求芷医救命!内子难产,稳婆束手,已是…已是一脚踩进了鬼门关!求您发发慈悲!”
他语无伦次,说着竟要跪下去。铺内众人皆被这阵仗惊住,一时间鸦雀无声。
翠儿也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这位大人,您莫急,慢慢说…”
“如何能不急!”那官员急得双眼赤红,“去请太医院的太医,道是…道是品级不够,不肯屈尊!城内稍有名气的郎中也都请遍了,皆摇头而去!听闻芷医仁心妙手,专解疑难,求您…”他又转向帘子方向,连连作揖,“若能救得内子,下官…下官愿做牛做马报答!”
帘后的云芷静默一瞬。难产,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无异于一道鬼门关。她虽精通医毒,于产科一道虽涉猎却非专精,且无现代器械辅助,风险极大。
然而,那官员绝望惶急的哭求声,却勾起了她作为医者最根本的仁心。见死不救,于心何安?
“病患现在何处?”清冷的声音自帘后传出,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就…就在门外马车中!不敢再挪动了!”官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指向门外。
“翠儿,取我的针囊来。再备热水、干净布巾,快!”云芷的声音果断而迅速。
她起身,依旧隔着帘子,对那官员道:“大人,民女尽力一试,然生死有命,不敢保万全。”
“只要能试!只要能试便好!”官员连连应声,已是感激涕零。
云芷戴上帷帽,垂下面纱,在翠儿的掩护下快速登上马车。车内,一位妇人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下身衣裙已被羊水和血色浸透。稳婆在一旁搓着手,满脸无能为力。
云芷凝神屏息,仔细查看了产妇状况,胎位确属异常。她沉声道:“点灯来!再取些软枕垫高其腰臀。”
声音冷静沉着,自带威严,那慌乱的官员和稳婆不由自主地依言照做。
云芷取出金针,在灯火上燎过,看准穴位,手腕沉稳地落下数针,刺入妇人合谷、三阴交等穴,以期激发气血,调整宫缩。随即,她又以特殊手法推拿按压产妇腹部,试图引导胎位。
车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着血腥气。云芷额角也渗出细密汗珠,翠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瞬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在一阵竭力的嘶喊之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紧张的寂静!
“生了!生了!”稳婆惊喜地叫出声,“是个哥儿!”
那官员闻声,竟腿一软,瘫坐在车辕上,涕泪纵横。
云芷却未松懈,迅速为产妇处理后续,金针止血,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参片让其含服,吊住元气。直至确认产妇虽虚弱却暂无性命之忧,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夫人需好生静养,按此方调理。”她将一张事先写好的产后调理方子递给那官员,声音透着些许疲惫,“民女告辞。”
那官员慌忙爬起,扑通一声跪倒在车下,重重磕头:“恩人!恩人大德!下官赵铭,永世不忘!日后但有所需,只要不违律法道义,下官定竭力相报!”
云芷隔着帷帽微微颔首,未再多言,在翠儿的搀扶下迅速下车,退回铺中帘后,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赵铭望着那晃动的帘子,又是几个响头,方才急忙去照料妻儿。
马车缓缓驶离,坊间众人议论纷纷,皆以敬畏目光望向那“芷”字小铺。芷医竟连太医院太医都不愿沾手的难产都能救回!此等医术,近乎神异。
然而,无人察觉,在对街巷口的阴影里,那道挺拔的身影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墨影的目光锐利,落在方才那“芷医”登车施救时,裙摆微动间不经意露出的一双绣鞋上——那并非普通民女或医婆会穿的样式,虽素净,做工却细致,更像是…世家女子所有。
他眼神微凝,心中疑窦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