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苑内,一如既往的冷清僻静。院中那几株无人打理的草木,在渐起的秋风中略显萧瑟。
回到这方小天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方才的惊险,翠儿才真正松懈下来,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手脚都有些发软。
她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小脸煞白,喃喃道:“小姐,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那些人,会不会查到府里来?”
云芷摘下帷帽,露出清丽却沉静的容颜。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翠儿,自己则走到窗边,目光投向院墙之外,似乎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已被查封的“芷”字小铺。
“查到府里,是迟早的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墨影既已注意到绣鞋细节,又将‘芷医’与官府查问联系起来,下一步必然会将目标锁定在京城中符合条件、且行踪有疑的女子身上。丞相府嫡女,刚从乡下接回,深居简出却似乎另有隐秘…我无疑是最可疑的那个。”
翠儿闻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急道:“那…那该如何是好?若是被王爷知道是您…”
“知道又如何?”云芷转身,眸中闪过一丝冷锐的光,“他若心怀歹意,早该动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探查。他若为报恩…”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或许,这并非完全是坏事。”
她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匣,里面存放的并非首饰,而是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这是她们目前所有的积蓄。
铺面被封,虽大部分银钱已带出,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且购买药材也需要渠道。
“我们的动作需更快了。”云芷合上匣子,眼神坚定,“生母嫁妆需尽快拿回,府外亦需另寻稳妥的营生方式。在此之前…”
她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执笔蘸墨。翠儿好奇地凑过去,见云芷并未写药方,也未写任何信件,只在上面对了寥寥数字。
“对症施药即可。”
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洒脱与笃定。
“小姐,这是…”翠儿不解。
“墨影今日前来,名为求诊,实为试探。他所述症状,虽与萧绝情况相似,却故意模糊了几处关键。”
云芷吹干墨迹,将纸条折好,递给翠儿,“你明日一早,设法将此纸条送到西街那家‘济世堂’药铺,交给掌柜,只说是一位故人嘱托,转交予今日问诊的那位靛蓝衣衫的壮士。”
翠儿接过纸条,手心有些冒汗:“小、小姐,这不是…这不是主动告诉他了吗?”
“是提示,也是试探。”云芷眸光深邃,“我点出‘对症’二字,他若真是萧绝心腹,必然明白我已识破他的身份和来意,且暗示我知晓萧绝真实病情所需何药。
看他后续反应,便可知萧绝究竟是敌是友,亦或…可否为友。”
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打破僵局的可能。一味躲避藏匿,只会愈发被动。既然对方已逼近门前,不如反手落下一子,看看这盘棋究竟该如何下。
翠儿似懂非懂,却知小姐必有深意,郑重地将纸条收好。
次日,翠儿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送到了济世堂。那掌柜的见是个眼生的小丫鬟,本不欲理会,但听说是转交一位“靛蓝衣衫的壮士”,又见翠儿神色紧张却坚持,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
当日下午,这张纸条便出现在了战神王府的书房案头。
萧绝捏着那方小小的素笺,反复看着上面那六个字。“对症施药即可。”字迹清秀,力透纸背。
墨影垂首立于下方,禀报着昨日查铺、今日收到纸条的经过。
“她竟主动留下了线索?”萧绝低沉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双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与玩味。
“是。属下确认过,济世堂掌柜描述的那送信丫鬟的形貌,与丞相府云芷小姐身边的丫鬟翠儿极为相似。”墨影答道,“且这字迹…虽刻意收敛,仍能看出是女子所书,风骨不俗。”
“对症…施药…”萧绝重复着这四个字,眸光渐亮。她这是在告诉他,她已知晓昨日问诊之人是他萧绝派去的,并且点出墨影描述病情有所保留,而她,或许真有“对症”之药。
好一个聪慧又胆大的女子!竟敢反将一军,来试探他的态度。
“王爷,看来云芷小姐,基本可以确认就是救您之人,也是那‘芷医’。”
墨影总结道,心中对这位未来可能的王妃,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敬佩。能在那般险境下救人,又能在这暗流涌动中保全自身并反向试探,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为。
萧绝将纸条缓缓攥入掌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本王知道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丞相府的方向,“继续留意丞相府的动静,尤其是芷兰苑。但暂时不必再刻意接近探查,以免打草惊蛇。”
他需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回应她这大胆的“提示”。
而此刻,芷兰苑中的云芷,正仔细清点着翠儿新采购回来的药材,神情专注平静,仿佛昨日惊险与那送出的大胆纸条皆已过去。
但她微微闪烁的眸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审慎。
她在等。等那条投石问路之后,可能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