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儿离去后,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云文渊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柳安之事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他既不能不管,以免彻底得罪柳家,又不敢贸然去管,生怕引火烧身。
正当他心绪不宁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老爷,大小姐求见。”
云文渊眉头一皱,云芷?她此刻来做什么?莫非也与锦绣阁之事有关?他定了定神,沉声道:“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云芷缓步而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神色平静,眸光清冽,与方才柳媚儿的失态惶惑形成鲜明对比。
“父亲。”她微微福礼,姿态从容。
“芷儿来了,坐。”云文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此时过来,有何事?”
云芷并未依言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书案前,目光坦然地看着云文渊:“女儿前来,是为锦绣阁之事。”
果然!云文渊心下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哦?你已知晓?此事乃柳安经营不善,触犯律法,已被王府查处,为父亦是痛心。”
“父亲明鉴。”云芷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柳安表哥触犯国法,自有律例裁决。女儿今日前来,是想提请父亲一事——锦绣阁,本是女儿生母苏清婉的嫁妆产业之一。”
她自袖中取出一份誊录的嫁妆清单副本,轻轻放在书案上,指尖点在其中“锦绣阁”一项。
“依据天宸律例,嫡母亡故,其嫁妆产业理应由嫡子女继承。
昔日女儿年幼,由府中代为打理。如今女儿已及笄,柳安又因罪去职,锦绣阁无人主理。
女儿恳请父亲,允许女儿接管锦绣阁,亲自经营,以全孝道,亦不负母亲遗泽。”
她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直接将问题核心从柳安犯罪,引到了嫁妆继承权上。
云文渊看着那份清单,脸色变幻不定。
他当然知道锦绣阁是苏清婉的嫁妆,这些年由柳家人掌管,收益大半也落入了柳媚儿和他的私囊。
如今云芷直接提出接管,显然是早有准备,趁势发难。
他若应允,等于承认了云芷对嫁妆的所有权,不仅立刻损失锦绣阁这一进项,更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让云芷有机会收回其他嫁妆产业。
柳媚儿和柳家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若不应允,于法于理都说不过去。
嫡女继承生母嫁妆,天经地义。
尤其此刻柳安刚因罪被抓,他若强行阻止云芷接管,传扬出去,必会落个侵占亡妻嫁妆、纵容妾室欺压嫡女的名声,对他这丞相的官声极为不利。
就在云文渊权衡利弊、犹豫不决之际,书房门并未关严的缝隙外,一道身影悄然伫立,正是去而复返、心有不甘的柳媚儿。
她听闻云芷来了书房,疑心大起,折返回来偷听,恰好将云芷那番“继承嫁妆”的言论听了个一清二楚。
刹那间,柳媚儿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云芷!她竟然敢!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公然索要锦绣阁!这是要彻底断她的财路,打她的脸啊!
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推门闯入,指着云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颤抖:“云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安儿刚出事,你就迫不及待来抢产业?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云府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云芷缓缓转身,面对状若疯癫的柳媚儿,神色依旧平静,只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柳姨娘此言差矣。
我拿回本属于我生母的东西,何来抢夺之说?
至于柳安表哥,他触犯国法,自有朝廷公断,与我接管铺子有何干系?
莫非姨娘觉得,这铺子离了柳家人,就经营不下去了?”
“你!”柳媚儿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只能转向云文渊,哭求道,“老爷!您看看!她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您可不能答应她啊!”
云文渊看着眼前一幕,一个冷静睿智,句句在理;一个歇斯底里,胡搅蛮缠。高下立判。他心中那杆天平,在自身利益与官声体面的考量下,终于倾斜。
“够了!”云文渊猛地一拍书案,发出砰然巨响,打断了柳媚儿的哭闹。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云芷,目光复杂,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芷儿所言……不无道理。苏氏嫁妆,理应由你继承。如今柳安获罪,锦绣阁确实需人接手……”
“老爷!”柳媚儿尖声打断,满脸不敢置信。
云文渊却不看她,继续对云芷道:“既然你有心经营,为父便准了你。即日起,锦绣阁便由你接管。望你好生打理,莫要辜负了你母亲留下的基业。”这话,既是应允,也是敲打。
云芷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行礼:“多谢父亲成全。女儿必当尽心竭力。”
“好,你去吧。”云文渊挥挥手,似是不愿再多言。
云芷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经过柳媚儿身边时,脚步未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柳媚儿眼睁睁看着云芷离去,又看着云文渊那冷漠回避的眼神,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湮灭。
她指着云文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能吐出,猛地一跺脚,带着满腔的怨恨与绝望,冲出了书房。
云文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疲惫地闭上眼。他知道,经此一事,他与柳媚儿之间,已是裂痕难补。
而云芷,踏出书房,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带来一丝暖意。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收回锦绣阁,只是拿回母亲遗产的第一步。
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她已稳稳地踏出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