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云芷准时前往松寿堂偏厢,为李嬷嬷敷药按摩。
药方她略作了调整,每次皆有所不同,针对性地缓解疼痛、祛除寒湿。
李嬷嬷的腿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往日里阴天便钻心疼痛的关节,如今虽未痊愈,却已轻松泰半,行走时那微跛的姿态也改善了许多。
松寿堂的下人们见了,私下里不免议论几句,都说大小姐心地善良,医术也好,对待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都如此尽心。
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到了云老夫人耳中,她对云芷的观感,倒是又和缓了些许,只当这个孙女是在变着法儿地孝顺自己。
李嬷嬷心中的感激与日俱增,看向云芷的眼神也愈发复杂。
享受着实实在在的好处,再回想往日对这位大小姐的忽视,甚至因柳媚儿得势而有意无意的冷待,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这日调理完毕,云芷正净手收拾,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
“若是母亲当年身边,也有个如嬷嬷这般细心周到的人就好了。或许……便不会那么早便撇下我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惆怅,并未看向李嬷嬷,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感慨。
李嬷嬷正在系裤腿的手猛地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嗫嚅了几下,眼中闪过挣扎、恐惧,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云芷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异样,将东西交给翠儿,准备告辞。
“大小姐……”李嬷嬷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芷脚步顿住,回身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嬷嬷还有何事?”
李嬷嬷快步走到门边,警惕地朝外望了望,确认无人偷听,这才返身回来,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大小姐,您……您近日莫要再向老夫人打听苏夫人嫁妆之事了!”
云芷眉梢微挑,不语,静待下文。
李嬷嬷似下了很大决心,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更低:
“老夫人……老夫人其实……唉,总之您问不出结果的,反而惹她疑心厌烦。那些东西……苏夫人去后,大部分确实……确实入了公中账目,由……由柳姨娘掌管着……”
她顿了顿,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一咬牙,极轻极快地说道:
“老奴只隐约记得……苏夫人去后不久,老夫人命人将夫人院里一些紧要的私物……特别是……是些文书匣子之类,都收了起来,锁在了她小库房最里头那个紫檀木描金的旧匣子里……钥匙……钥匙老夫人自己收着,从不离身……”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额角竟渗出细密汗珠,慌忙用袖子擦拭,眼神惶恐地看向云芷,带着恳求:
“大小姐,老奴……老奴只知道这些,旁的实在不知了!您……您万万别说出去是老奴说的!否则老奴……老奴……”
云芷心中剧震,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她伸手虚扶了李嬷嬷一下,语气沉稳:
“嬷嬷今日只是腿疾好转,心情舒畅,与我闲聊了几句府中旧事,谈及母亲,不免伤感,何曾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李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云芷在保她,连忙点头如捣蒜:
“是,是!老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嬷嬷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云芷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翠儿转身离开。
走出偏厢,春日暖风拂面,云芷却觉得心头一片清明,甚至隐隐有些发烫。
紫檀木描金旧匣子……锁在老夫人小库房最里头……
李嬷嬷冒着风险透露的这个信息,至关重要!那匣子里,极有可能就存放着生母嫁妆的原始清单,或是其他与之相关的凭证!
有了明确的目标,便好办得多。
只是,老夫人将钥匙贴身收藏,看守严密,要如何才能不惊动任何人地打开那个匣子,一探究竟?
回到芷兰苑,云芷屏退其他下人,只留翠儿在房内。
“小姐,李嬷嬷说的会是真的吗?那个匣子里真的有夫人的嫁妆单子?”翠儿激动又紧张,声音发颤。
“十有八九。”云芷眸色深沉,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李嬷嬷没理由骗我,她透露此事,风险极大,若非确有其事,她不会如此。”
“可是……老夫人的小库房看管得严,钥匙她更是从不离身,我们怎么拿得到?”翠儿犯愁道。
云芷目光掠过妆台上的一支素银簪子,簪头尖锐。
“未必需要钥匙。”她声音极轻,却带着一丝决断,“有些锁,未必拦得住人。”
翠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得捂住嘴:“小姐,您是想……”
“此事需从长计议,等待时机。”云芷打断她,眼神锐利,“务必一击即中,且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需要摸清老夫人每日固定的作息,尤其是午间歇息的时间,以及小库房周边的守卫情况。
李嬷嬷今日之言,犹如一把钥匙,虽未直接打开宝库,却已为她指明了藏宝之地的大门。
接下来,便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推开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