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林一看着那句“明镜昭示”,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无比的光芒!
这个记者冷砚,绝非单纯的报道者!她那冷静文字下蕴含的洞察力、
锋芒,和精准地将公众关注巧妙引导向“明镜”二字的策略,
都让林一感到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与重视。
这篇报道,既是“明镜社”最好的、不带铜臭味的金字招牌,
也是悬在黑暗头上的、无形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冷砚’,真是神了!”
韩笑也拍案叫绝,随即又蹙起了眉头,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看向林一,
“她这最后一句,简直是给咱们‘明镜侦探社’定制的开场广告词啊!
高明是高明,不过这广告费…咱们还没谈呢吧?”
他揶揄地调侃着这突如其来的“无偿宣传”,
但眼神里同样闪烁着强烈的兴趣与警惕。
这份有着冷砚署名报道的《沪江日报》如同投石问路的第一块石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华界,十六铺码头一带。
喧嚣杂乱的鱼市棚户区深处,那家挂着一只熏得漆黑的马灯、
飘出劣质烧酒和尿臊混合气味的“悦来茶馆”内。
几张油腻腻的方桌旁坐满了穿着短褂、甚至赤膊的精壮汉子。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浓重的烟草味。
一份翻得卷了边的《沪江日报》被一双布满老茧的粗手重重拍在桌面上。
“呸!”一个胳膊上有盘龙刺青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指着报纸上那张蒙头嫌犯的照片(特征明显),
声音粗嘎,带着无法置信和一丝兔死狐悲:
“操他娘的!真是老三!被逮进去了?!法租界cId那帮穿狗皮的有这本事?
鬼扯!肯定是那两个新冒出来的穿洋装的瘟神搞的鬼!”
“明镜侦探社?”
另一个刀条脸、眼神阴狠的瘦子用尖细的指尖点了点报道中反复出现的这个词,
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妈的!刚来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还他妈起了个‘明镜’这么张狂的名字?给谁照妖呢?!”
“听说疤爷气得掀了桌子!‘窑口’那边的蓝浸油都暂时封了!损失大了去了!”
旁边一个秃头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刺青汉和刀条脸的反应。
“封?”
刀条脸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露出焦黄的牙齿,
“疤爷能咽下这口气?等着吧…明镜?哼,
老子看他们镜没立起来,就得先碎成一地渣!”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瞟向茶馆角落里某个穿着长衫、
戴着瓜皮帽、一直低头喝闷茶的枯瘦身影。那身影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法租界,霞飞路一家高档法式咖啡馆。
落地玻璃窗外梧桐婆娑,室内飘荡着轻柔的室内乐和咖啡香。
一张靠窗的圆桌旁,坐着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和一位雍容华贵的法国夫人。
“这个‘明镜侦探社’,有点意思啊!”
一位留着考究小胡子的华人商贾放下手中的《沪江日报》,
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哼,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旁边一个面色严肃、戴着金丝边眼镜、曾在工部局担任顾问的资深华人翻译
(法文名:张亨利)推了推眼镜,冷哼一声,
“租界水深得很。查案?查到后面,不知碰到谁的网子。
冷记者的文章,敲打得好!这蓝浸油背后…哼!”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扫过窗外来往的巡捕。
那位法国夫人似乎对案子没什么兴趣,只优雅地用小银匙搅动着咖啡,
目光却被报纸广告版角落里一则新奇的广告吸引住了:
全新到货!
景德镇秘制青瓷纹海波瓶!
东方神韵,西方格调!保真防伪!底部带特殊‘三指痕’火印!
独家销售:法租界迈尔西爱路(今茂名南路)‘古风堂’
广告画面上,是一只器型优雅、釉色青翠欲滴的东方瓷瓶,
瓶底似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由三道弧形指印般痕迹组成的独特暗记图案。
对于普通人,这不过是一件漂亮瓷器。对于某个特定圈子,
那瓶底的“三指痕”图案(极其类似青瓷会符号的变体),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信号灯。
法租界西区警备队总部大楼,督察长办公室。
法租界巡捕房华籍高级督察长张震林(曾在苏格兰场接受过短期培训),
正皱着眉仔细翻阅面前关于黑皮老三招供的绝密报告副本(抄送内部高层参考),
还有一份《沪江日报》,他的桌上,还放着一个打开的文件袋,里面几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赫然是林一和韩笑在“红磨坊”酒馆外行动时被偷拍到的侧面影像(cId内部监控资料泄露?)。
“林一…福尔摩斯的狂热分子?法医学博士?擅长格斗、枪械与痕检…”
“韩笑…精通外科手术?社交能力极强?枪法狠辣果决…”
“英国回来的…因为感受到歧视?”
张震林的指节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胡桃木桌面上敲击着,眼神复杂难明。
“明镜…明镜社…”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与期冀,
“这租界的浑水越来越深了,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想当这清道夫?
有意思!不过…你们这面镜子,照得清别人的妖魔鬼怪,
又能否照得清自己脚下的深渊?先摸摸底细也好…”
他拿起内部电话:
“让档案室的老马,把近期所有涉及帮派冲突致死、
且被认定为‘意外’的旧案卷宗,给我找出来,
挑重点,我要看看…看看这些‘意外’,到底有多少巧合!”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恩园路天字坊99号“明镜侦探社”门廊前那盏新安装好的、
带着明亮磨砂玻璃罩的铜制壁灯已然亮起,在白墙上洒落一圈温煦但清晰的光晕,
照亮了“明镜”二字,也清晰勾勒出那栋小楼的轮廓。
林一静静地站在二楼露台的阴影中,俯视着楼下街道。
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份《沪江日报》,冷砚署名的文章在灯光下字字如钉。
韩笑则坐在旁边一张藤编沙发上,擦拭着他那把银色的韦伯利左轮枪,
动作轻柔而专注,枪身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细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屋顶和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湿漉漉的街道倒映着街灯昏黄的光,在“明镜”二字下方拖曳出长长的、颤动的光影。
夜上海刚刚苏醒的华美面纱之下,暗影幢幢。
明镜初悬,是锋芒初露的启程,亦是风暴眼中的锚地。
壁灯的光芒如同剑芒般直直刺穿淅沥的雨幕,精准地落在一辆缓缓驶过街角的、
玻璃漆黑一片的高档道奇小轿车那深色的防弹车门上。
车门内侧贴着一张裁剪下来不久的报纸广告——
正是古风堂那款有着“三指痕”秘印的青瓷花瓶。
灯光掠过的一瞬,那瓶底诡秘的印记在玻璃内侧的阴影中一闪而逝,
旋即被车轮卷起的泥水彻底抹去痕迹,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一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那远去的车影上收了回来。
雨滴打在玻璃上,划下蜿蜒的水痕,如同无声的谜题。
他缓缓将报纸折叠整齐,声音在雨声中沉静得如同初磨的镜面:
“来了。”
暗夜无边,明镜已悬。这一豆孤灯的光芒能照亮多少黑暗?
它最终成为风暴中指引航程的灯塔,抑或仅是吸引致命火力的靶心?
唯时间与血肉,方能验证!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