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把芝麻倒在筛子里晃,细小的沙粒漏下去,留下饱满的黑籽:“我娘说,烙葱油饼得用菜籽油,香!刚从油坊打的新油,你闻闻——”她举着油壶往影鼻子前凑,影猛地吸了口,呛得直咳嗽,逗得小敏直笑。
安安扒着门框看,手里还攥着昨晚剩的半块炖肉,油乎乎的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爹,我能在饼上按小坑不?像月球表面那样。”影拍了下他的屁股:“别捣乱,待会儿给你揪块小面团玩,捏成啥样算啥样。”
张奶奶拄着拐杖挪进来,手里端着个小瓷碗:“刚拌的葱油,加了点花椒面,你们试试?”碗里的葱花绿得发亮,油星子在上面滚来滚去。影赶紧接过来:“奶奶您这手艺,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香!”
老周扛着张铁板来,往灶上一搁:“用这个烙!我年轻时跑船,船上厨子就用铁板烙饼,火候匀,边缘还带焦脆边儿。”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旧伤疤,“当年在海上,就盼着靠岸吃口热乎饼,比大鱼大肉强。”
影把发好的面倒在案板上,撒了把面粉揉起来,面团在他手里转得飞快,“啪嗒啪嗒”往案板上摔:“我爷说,揉面得使劲摔,摔出筋道才好吃。”莫语在旁边切葱花,刀“咚咚”响,切得碎碎的,混着盐和香油拌成馅。
小敏往铁板上刷油,油一热就冒白烟,她赶紧把擀好的面皮铺上去,用刷子抹匀葱油馅,再盖上张面皮,用擀面杖压边,“咔哧”一声把边压出花纹。“这样烙出来,边儿都带着馅香。”
安安捏着块小面团,在旁边搓来搓去,一会儿捏个小鸭子,一会儿捏个长蛇,最后往铁板边一放,“我要烤个面疙瘩!”影瞅了眼,没好气又好笑:“放边上吧,烤熟了自己吃啊。”
第一锅饼出锅时,金黄的边儿翘起来,用筷子一挑就分层,芝麻在表面亮晶晶的。影先给张奶奶递了块:“您尝尝,烫嘴慢点吃。”张奶奶咬了一小口,眯着眼点头:“嗯!这葱油香得钻鼻子,比我家那口子烙的强多了。”
老周拿了块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含混不清地说:“就得这烫嘴劲儿!当年在船上吃凉饼,硬得能硌掉牙。”莫语接了块,掰开放进安安嘴里,小家伙烫得直跺脚,却含着不肯吐,眼睛瞪得溜圆。
小敏把烙好的饼往竹篮里装,盖上块白布保温:“等会儿给胡同口李婶送几块,她昨儿还说想吃葱油饼呢。”影边烙边应:“顺便给王大爷也带点,他总帮咱看棚子。”
正忙得热乎,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原来又下起了小雨。老周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每个人脸上红扑扑的。“下雨好啊,”他抽了口旱烟,“雨水润地,明年准是个好年成。”
安安啃着自己烤的面疙瘩,突然指着外面喊:“蜗牛!好多蜗牛!”大伙凑到门口看,墙根下果然爬着几只蜗牛,背着半透明的壳,慢悠悠地挪。影笑着说:“等雨停了,咱去捡蜗牛,给安安当宠物。”
小敏把最后一张饼烙好,拍了拍手:“收工!吃饼!”竹篮里的饼冒着热气,混着葱油香和雨声,把整个棚子裹得暖融融的。影往每个人碗里舀了勺小米粥,“就着粥吃,解腻!”
莫语咬着饼,含糊地说:“明儿咱做啥?要不包包子?我家有新磨的玉米面,掺点白面,黄澄澄的肯定好看。”张奶奶接话:“我那儿有白菜,剁点肉末当馅,香得很。”
安安嘴里塞满饼,举着小手:“我要包小包子!像饺子那么小的!”
影揉了揉他的头发:“行,给你块小面团,让你包个够。”雨还在下,棚子里的笑声混着饼香,比屋外的雨声还热闹。
影刚咬了口葱油饼,闻言差点喷出来,笑着捶了安安一下:“你那小包子喂蚂蚁呢?” 安安举着面疙瘩瞪他,腮帮子还鼓鼓的,活像只囤粮的小仓鼠。
莫语把最后一块饼放进竹篮,用布盖好:“玉米面掺白面确实不错,我家还有点红糖,明儿咱做糖包,甜口的。” 他说着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侧脸发亮。
张奶奶颤巍巍地起身,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我这有晒干的枣,泡软了剁成枣泥,包在糖包里才叫地道。” 油纸一打开,枣香混着饼香飘过来,安安立刻丢下面疙瘩凑过去:“我要吃枣!”
老周蹲在门口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糖包得发面发得透,我记得后院那缸老面引子还有点,明早我给你们拿来。” 烟圈打着旋儿飘出棚子,混着雨丝散在空气里。
小敏正擦铁板,闻言回头笑:“那我明儿早点来烧火,我娘说糖包得用文火慢慢烙,底才不会焦。” 她手上的油布擦过铁板,发出“滋滋”的轻响,把最后一点饼渣都擦得干干净净。
影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对了,前儿从镇上捎的那袋花生,咱剥点花生碎掺糖里,肯定更香!” 他说着就往墙角的麻袋跑,哗啦一声倒出半盆饱满的花生,安安立刻伸手去抓,被影按住脑袋:“先剥壳!不然吃着扎嘴。”
安安噘着嘴拿起一颗花生,小手费劲地掰着壳,花生仁滚出来,他飞快地塞进嘴里,连壳带仁嚼得香。莫语走过去帮他剥,指尖灵活地一捏,花生壳就裂开,仁儿滚进安安手心:“慢点吃,没人抢。”
张奶奶坐在小板凳上,也跟着剥花生,枯瘦的手指捏着花生壳,动作有些迟缓,却很认真。剥好的花生仁堆在小碟里,像堆着碎金子。“我家那口子在世时,就爱这么剥花生,”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说这样吃着才香,嫌我用机器碾的没嚼头。”
老周磕了磕烟袋锅,接口道:“老一辈都这样,啥都讲究个亲手做。当年我在船上,缝补渔网都得自己来,说机器扎的线不结实,遇着风浪准散。” 他望着雨帘,眼神飘得老远,像透过雨幕看见了当年的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