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废园夜影
沈清辞是被银铃的震颤惊醒的。
窗外的月已爬至中天,清辉透过窗棂洒在锦被上,将那串银铃照得泛着冷光。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腕间的铃铛还在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隔壁传来三郎压抑的啜泣声,夹杂着苏婉卿低低的劝慰,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还在为谢景行的事担忧。
“谢哥哥……” 她喃喃自语,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昏睡时的梦境再次浮现 —— 废园的断壁残垣间,海棠花瓣落了满地,谢景行的折扇掉在乱石堆里,扇骨断了一根,和他今日带在身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月光在她脚边流淌,照出地上散落的芝麻糖纸 —— 那是谢景行早上送来的,她没舍得吃完。指尖触到糖纸的褶皱,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妆匣跑去。
小凳子被她蹬得吱呀作响,好不容易才够到妆匣最上层的银钗。钗头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和她腕间的银铃是同种质地。前几日替二哥疗伤时,她隐约感觉到银器能承载些许灵力,或许这枚钗子能派上用场。
“清辞?你怎么起来了?” 苏婉卿推门进来时,正见女儿踮着脚往腰间系红绳,银钗被她别在绳结上,像只欲飞的红蝶。
“娘,我要去找谢哥哥。” 沈清辞仰起小脸,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梦里说他在废园出事了。”
“小孩子家别乱说。” 苏婉卿将她抱回床上,指尖触到女儿滚烫的额头,心不由得一紧,“你还发着烧呢,听话,娘已经让你二哥去了。”
“二哥身子不好。” 沈清辞的小手攥住母亲的衣襟,声音带着哭腔,“那地方有坏人,二哥打不过他们的。” 她想起前世在仙界见过的阵法,废园的地势像极了困仙阵,进去的人很难全身而退。
苏婉卿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管家惊慌的叫喊:“夫人!不好了!二公子留书说去废园了!”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挣扎着要从母亲怀里跳下来:“我就知道!娘,你让我去!我能救他们的!”
苏婉卿紧紧抱着女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何尝不知道废园危险,可沈清珩性子执拗,认定了要去救谢景行,谁也拦不住。如今清辞又这般坚持,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废园的门早已腐朽不堪,沈清珩推开时,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檐下的夜鸟扑棱棱飞起。他提着盏油灯站在门口,月白的长衫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袖中的香囊硌得他手心发疼。
“萧侍郎,别躲了,我来了。” 他扬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园子里回荡。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断壁的呜咽声。月光穿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沈清珩深吸一口气,提着油灯往里走,脚下的碎石发出咔嚓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正厅的梁柱早已倾颓,只剩下半面土墙,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沈清珩刚走到厅中,突然听到头顶有响动,抬头一看,只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带着刺鼻的桐油味。他纵身想躲,却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个趔趄,网子结结实实地罩了下来。
“哈哈,沈二公子果然守信。” 阴影里走出个穿着黑袍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阴鸷的眼睛,“账册带来了吗?”
沈清珩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网子上浸了桐油,滑腻腻的根本抓不住。他冷声道:“谢景行呢?我要先见他。”
“急什么。” 黑袍人挥了挥手,两个家丁从偏房拖出个人来,正是谢景行。他被捆在椅子上,嘴角带着血迹,显然受过刑,但眼神依旧清亮,看到沈清珩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清珩,你怎么来了?” 谢景行的声音有些沙哑,“谁让你来的?”
“别废话。” 黑袍人踹了踹谢景行的椅子,“沈二公子,把账册交出来,我或许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清珩看着谢景行,突然笑了笑:“账册我带来了,但我要先确认他安然无恙。”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扔到黑袍人面前,“你先放他走。”
黑袍人打开油纸包,里面果然是几本账册,封面上的字迹与萧府的账册一模一样。他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家丁解开谢景行的绳子:“算你识相。”
谢景行揉了揉被捆麻的手腕,走到沈清珩身边,低声道:“你不该来的。”
“我知道。” 沈清珩看着他,眼神坚定,“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谢景行的心猛地一颤,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黑袍人发出一声惊呼。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黑袍人捧着账册,脸色煞白,双手不住地颤抖。
“假的…… 这些都是假的!” 他嘶吼道,将账册狠狠摔在地上,“沈清珩,你敢耍我!”
沈清珩早有准备,趁着黑袍人发怒的间隙,悄悄从袖中摸出那枚金步摇,猛地朝家丁掷去。步摇的钗尖划过家丁的手腕,疼得他嗷嗷直叫,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快走!” 沈清珩喊道,同时用尽全力撕扯着网子。
谢景行反应极快,捡起地上的刀砍断网绳,拉起沈清珩就往外跑。黑袍人回过神来,怒吼着指挥家丁追赶,一时间,废园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两人慌不择路地往后园跑,月光被茂密的树枝遮挡,眼前一片漆黑。谢景行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很快就迷了路,只能跟着沈清珩在错综复杂的回廊里穿梭。
“这边!” 沈清珩拉着谢景行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扇小小的角门,“从这里可以出去。”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角门时,黑袍人带着家丁追了上来,手里的火把将半边天照得通红。
“拦住他们!” 黑袍人嘶吼道,“别让他们跑了!”
谢景行将沈清珩推到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刀:“你先走,我断后。”
“不行!” 沈清珩不肯走,“要走一起走。”
两人正争执间,突然听到角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叮铃铃的,在这紧张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谢哥哥!二哥!” 是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异常清晰。
谢景行和沈清珩都是一惊,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跟来了。谢景行当机立断,对沈清珩说:“你带清辞走,我挡住他们!”
沈清珩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景行推了一把:“快走!别让我白受罪!”
沈清珩咬了咬牙,转身朝角门跑去。谢景行则提着刀冲向家丁,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角门外,沈清辞正踮着脚往里面看,银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看到沈清珩跑出来,她连忙喊道:“二哥!这边!”
沈清珩抱起女儿,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跑。身后传来谢景行与家丁打斗的声音,还有黑袍人愤怒的嘶吼。沈清辞趴在二哥的肩头,回头望去,只见废园的方向火光冲天,银铃在她腕间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为谢景行担忧。
“谢哥哥会没事的,对吗?” 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沈清珩紧紧抱着女儿,脚下不敢停歇:“会的,谢哥哥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可他心里却没底,黑袍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谢景行一个人,怕是很难应付。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清珩实在体力不支,抱着清辞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四周静得只剩下虫鸣。
“二哥,我累了。” 沈清辞的声音软软的,显然是折腾了大半夜,有些扛不住了。
沈清珩将女儿放在地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他靠在树干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方才在废园受的伤似乎又开始疼了。
沈清辞挨着二哥坐下,小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银铃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一股温润的气流从她掌心涌出,缓缓流入沈清珩的体内,缓解着他的疼痛。
“清辞……” 沈清珩惊讶地看着女儿,没想到她的力量还能使用。
“嘘……” 沈清辞把手指放在嘴边,小声说,“别说话,保存体力。” 她闭上眼睛,专注地输送着灵力,小脸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清珩警惕地站起身,将清辞护在身后,握紧了从废园带出来的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正是谢景行。他的衣衫被划破了好几处,脸上沾着尘土和血迹,但眼神依旧明亮,看到他们时,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谢哥哥!” 沈清辞挣脱沈清珩的怀抱,朝谢景行跑去,银铃在她腕间欢快地响着。
谢景行蹲下身,接住扑过来的小丫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些血迹。
“你怎么样?” 沈清珩走过来,扶住他,“没受伤吧?”
“没事,皮外伤。” 谢景行笑着说,揉了揉清辞的头发,“你这小丫头,怎么跟来了?不知道危险吗?”
“我担心你嘛。” 沈清辞撅着嘴说,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银铃又发出一阵微光,“还疼吗?”
谢景行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暖意,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他惊讶地看着清辞:“你这银铃,可真是个宝贝。”
沈清辞咯咯地笑了起来,银铃在她腕间叮铃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三人休息了片刻,谢景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起身准备回府。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携手度过。
走在林间的小路上,谢景行突然想起什么,对沈清珩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账册是假的。”
沈清珩愣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谢景行笑了笑,“而且,我在废园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他从袖中掏出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 “萧” 字,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迹。
“这是……” 沈清珩接过木牌,仔细看了看。
“我在偏房的墙角找到的。” 谢景行说,“看来,萧侍郎的对手不止我们一个。”
沈清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木牌收好。他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