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真的?你不回去了?\"
\"要回,等几天。\"魏梦笙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尖,那里仿佛有只青鸟正展开翅膀,\"我想在这儿,再看看再想想。\"
老道在一旁捻着念珠,念珠转动的声音里,混着极轻的鸟鸣,像谁在说:\"这就对了,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也在你心里选的那条路上。\"
下山时,郑允执踩着满地的松针说:\"你要是喜欢,咱们以后常来。\"魏梦笙望着远处的绵远河,河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的光,像条铺满碎金的路。她忽然觉得,这里的风里都藏着母亲的气息,比鹭岛的海风更温柔些。
三天后的清晨,魏梦笙是在梦里被耳朵边玉皇观檐角铜铃的异声叫醒的。窗帘缝里漏进的天光泛着淡金色,她摸了摸枕边的手帕,帕身竟带着丝温热——这是母亲留下的纹饰第一次有这般动静。
\"该走了。\"她的离魂体影子坐在窗台上,月白短褂沾着些若有若无的金粉,\"今天的香火气,能透三界呢。郑允执都到门口了。\"
玉皇观的石阶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挎着竹篮的老婆婆,也有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手里都捧着捆线香。郑允执挤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忽然拽住魏梦笙的胳膊:\"你看那道士的帽子,像不像戏台上的翎子?\"
观门内的空地上,八个穿玄色道袍的道士正排着方阵。为首的正是那天的老道,此刻他头戴九梁巾,手持七星剑,剑穗上系着的铜铃随动作轻响。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烧得很旺,烟气在晨光里凝成细细的柱,竟笔直地往三清殿的方向飘,不散不斜。
\"这是请神科仪。\"魏梦笙耳边忽然响起母亲的声音,清得像山涧水,\"你太太当年总说,心诚的人能看见香烟里的影子。\"
她顺着烟气望去,果然见那青灰色的烟柱里,隐约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沉浮,像撒了把碎星。更奇的是,每当老道念起\"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就有片青羽从烟里掠出来,在半空打个旋儿又钻回去——是青鸟的羽毛。
郑允执正踮脚看道士们踏罡步斗,忽然打了个激灵:\"怎么觉得后背有点痒?\"他伸手去挠,指尖刚碰到衣料,就见老道挥了挥手中的令牌,令牌上的\"雷令\"二字闪过道金光,郑允执顿时打了个哈欠,眼神发直。
\"他阳火重,这会儿正被护法神挡着感应呢。\"离魂体影子在魏梦笙肩头轻笑,\"凡人撞见真东西,容易惊着魂魄。\"
法事进行到上表环节时,老道捧着黄纸写的表文,缓步走向焚化炉。表文上的朱砂字在火光里竟不焦不化,反而透出层红光,随着纸灰飘向空中。魏梦笙盯着那纸灰,忽然看见其中一片灰蝶似的打着旋,落在自己手背上,化作个极小的\"安\"字。
\"这是祖师爷给你的信。\"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笑意,\"这里的水土,能养你的道心。\"
她正想再问些什么,却见老道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在她发间停了停——那里还别着三天前青鸟留下的玉兰花瓣,此刻竟渗出些晶莹的水珠,滴在衣襟上,映下一朵浅绿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