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没有人来堵门。亲戚们家的孩子看她高冷的模样也不愿意靠近她。
“该出门了。”郑允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他惯有的温厚。魏梦笙深吸一口气,推开雕花木窗,晨雾里浮着些微甜的桂花香——母亲生前总爱在院角种桂花,说女儿家的喜事该沾点甜香。
脚刚踩上老宅的青石板,肩头忽然落了片羽毛。不是寻常麻雀的灰褐,是泛着玉色光泽的青,尾端还缀着点金芒。魏梦生抬头时,心猛地跳了一下。
两只青鸟正落在门楣的铜环上,尾羽扫过鲜红色的对联,抖落几片被露水打湿的翎羽。而院中那棵老桃树上,不知何时立着只更大的青鸟,羽翼舒展时像披着件水绿的缎衣,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魏梦笙忽然红了眼眶。
是母亲。
她认得这眼神,十六岁那年母亲去世那晚,她守在灵柩前时,看到葡萄架下母亲的影子,就是这样双眼望着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摸了摸她鬓间的花,说“要好好的,你有属于自己的家了,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
“梦笙?”郑允执伸手来扶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魏梦笙摇摇头,把那片青羽悄悄塞进手心里。她被搀扶着走出大门时,那只大青鸟忽然振翅而起,两只青鸟紧随其后,像三枚翡翠色的箭,斜斜掠向晨雾深处。
八辆红色夏利早已在门口列队,车身上的红绸被风掀起边角,像一串燃烧的火苗。魏梦笙坐进头车,郑允执刚关上车门,窗外忽然涌来一阵扑棱棱的声响。她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无数飞鸟不知从何处聚拢而来,麻雀、斑鸠、还有些叫不出名的彩色雀鸟,密密麻麻缀在天空,像一块会呼吸的锦缎。而最前方,那只大青鸟正展开双翅,尾羽扫过云层时,竟有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像有人在天上撒了把碎星。“看天上!”副驾的伴娘忽然惊呼。
郑允执抬头,只见漫天金粉洋洋洒洒,落在红色的车顶上,落在路边看热闹的人肩头,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光。“是祥瑞啊!”有人在路边赞叹,孩子们追着金粉跑,笑声惊飞了几只停在电线上的燕子。
只有魏梦笙看得见,那只大青鸟始终在车队前方引路,羽翼掠过之处,金粉便落得更密些。两只青鸟左右护着,偶尔俯冲下来,用翅尖轻轻点一下车窗,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稳。那些聚拢的飞鸟也极有秩序,跟着青鸟的轨迹盘旋,金粉落进巷口张婶家的菜篮子里,落在李大爷的旱烟杆上,落在所有曾对她窃窃私语的人眼前——那些说她“在外头混得不明不白”、“怕是嫁不出去”的闲言碎语,此刻都被这漫天金粉盖了下去,变成人们口中的“福气”、“笙儿她妈在天有灵了”。
郑允执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你看这金粉,像不像撒糖?”
魏梦笙望着窗外,大青鸟忽然回头,那双剔透的眼睛里,竟映出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梳着齐耳短发,笑起来眼角下有颗小小的红痣。她忽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滴在手心里那片青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