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遥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里的小橘子放在石台上,奶声奶气地说:“外婆,吃。”
风掠过戈壁,带着沙砾打在碑上,噼啪作响。梦笙就那么坐着,有时说两句,有时只是看着远处的沙丘发呆。她想起母亲生前拉着她的手,说“人啊!不论什么环境下,都要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那时她不懂,以为“好好过”就是有饭吃、有地方住,直到嫁给允执,被柴米油盐磨得喘不过气,才明白母亲那句话里藏着多少牵挂。书到用时方恨少,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此时梦笙才开始渐渐明白,母亲不厌其烦的说是为了什么。
梦笙烧完纸,在坟头上压了点,就在墓前坐着,慢慢吃,慢慢和母亲聊着。星遥在坟前空地上跑累了,躺在梦笙怀里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被太阳晒得像颗熟透的果子。梦笙把汽水倒在瓶盖里,往地上洒了点,轻声说:“妈,我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您别惦记,我能撑住。”
直到太阳开始往西斜,把影子拉得老长,梦笙才开始收拾东西。她把空瓶子和包装纸都装起来带走,只留下那块没吃完的香豆子饼,还有星遥放的小橘子。临走前,她和星遥再磕个头,孩子磕得认真,小膝盖在沙地上印出两个浅坑。
往回走时,风小了些,沙棘果在夕阳下闪着温暖的光。梦笙回头望了一眼,母亲的墓在一片枯黄的芨芨草里,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了一样。她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地方,好像被风吹透了些,松快了不少。
“星遥,下次妈再带你来看外婆。”梦笙牵着星遥的手,轻声说。
星遥懂事的点点头,没说话。她知道,不管走多远,这里总有个地方等着她,像母亲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后。
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傍晚,门“吱呀”被推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闯了进来,辫梢的红绳甩得像小马达。“妈!我回来——”话音卡在喉咙里,小凤看见床边坐着的梦笙,眼睛一下子亮了,扑过来就抱住她的胳膊,“小姨!怪不得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咋个偷跑回来都不等着我一起啊!”
看见梦笙怀里的星遥,她更兴奋了,小心翼翼接过去,抱着转了个圈,蓝布裙子飞起来像只小蝴蝶:“星遥还是第一次回老家哦,星遥长得跟小姨一样好看!”星遥被她转得咯咯笑,小手揪住她的马尾辫不放。
接下来的几天,小凤成了梦笙的“向导”。她拉着梦笙的手,带着星遥在县城里转:去东头的凉皮摊子,老板认得小凤,多给了两勺油泼辣子;到西头的巴扎(集市),看卖葡萄干的老汉用沙哑的嗓子吆喝,星遥伸手去够摊上的无花果干,被小凤笑着拍开小手;傍晚坐在护城河边新建的公园门口喝酸奶子,那种回民挑着担子装在红色食盒里的那种。吃完就看天边夕阳把戈壁染成金红色,小凤给星遥编狗尾巴草戒指,嘴里絮絮叨叨说学校的事,说榕城的雨比这里多,说她攒了钱想给买支口红。
梦笙听着,偶尔应一声,看着小凤被晒得发红的脸颊,像看见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她也总跟着大姐,在这条街上疯跑,只是后来,她也成了飘在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