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魏梦笙坐在母亲的躺椅上,翻着沈沐辰给她的练习册。窗外的蝉鸣已经稀疏了些,空气里有了秋凉的影子。她想起母亲曾拉着她的手,说“梦笙,路是自己走的,别怕”。
练习册的最后一页,沈沐辰用红笔写了行字:“莫愁前路无知己。”字迹工工整整的,像盏小灯,在丁卯年那个漫长的夏天尽头,亮了起来。
离开学还有三天时,魏梦笙把所有的文科课本都包上了新的书皮。她在西厢房的门框上,用铅笔轻轻画了道线,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比了比沈沐辰的——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了。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把那道铅笔线染成了金色。魏梦笙摸着门框上的刻痕,突然觉得,这个夏天虽然满是离别,却也悄悄埋下了些新的东西,像沈沐辰用萝卜刻的三棱锥,看似不起眼,却有棱有角,指向着某个清晰的方向。
丁卯年深秋的风裹着沙粒,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魏梦笙坐在高二·二班的教室里,盯着黑板上“热带雨林气候”几个白粉笔字,眼前却突然泛起一层白雾——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变成了母亲林秀兰的样子,正举着搪瓷杯朝她笑,杯沿还沾着没擦净的枸杞渣。
“魏梦笙!”
粉笔头砸在桌面的声响刺破幻象。她猛地惊醒,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她,地理老师(兼班主任)张嵩正站在课桌旁,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是本周第三次了,上课走神走得魂都没了,你到底想不想念了?”
魏梦笙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没法解释,那些突然袭来的“走神”不是故意的——有时是课堂上,有时是走路时,意识会像被什么东西拽着飘起来,身体还坐在原地,魂儿却能看见母亲在厨房蒸馒头,看见她蹲在阳台给那盆蓝紫色小花浇水。上周三放学路上,她甚至“飘”到了医院太平间门口,看见穿白大褂的人正往推车上盖白布,那布料的褶皱和母亲临终时盖的一模一样。
“坐下吧。”张嵩的声音冷得像冰,“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下课铃刚响,后窗边就探进个脑袋。沈沐辰穿着理科班的蓝色运动服,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见魏梦笙看过来,飞快地做了个“别怕”的口型,把纸包从窗户缝里塞进来。
是陈皮梅。玻璃罐上的“果汁应子”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魏梦笙捏着冰凉的罐身,想起母亲刚走的那几天,沈沐笙就像现在这样,每次补课时,总往她手里塞些吃的——酒心巧克力、水果硬糖、还有他湖南外婆寄来的这种陈皮梅。
“你跟沈沐辰最近走得太近了。”张嵩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高二就搞这些歪门邪道,还想不想考大学?我已经把情况反映给学校了,也通知了沈沐辰的家长。”
魏梦笙的手指猛地收紧,玻璃罐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沈沐辰的母亲尚阿姨——那个在部队医院的阿姨,说话总带着点湖南口音,笑起来眼角有两道浅浅的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