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梦笙挂了电话,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晃得像谁在摇头。夜里,她又去了玉皇观。古榕树下的青鸟还在,见她来,扑棱棱落在她肩头,喙尖蹭着她的耳垂,吐出细碎的低语,像风穿过芨芨草的声:“情劫难逃,渡则新生……”
她坐在树下,听了半宿风声。恍惚间,竟梦见了母亲林秀兰。还是记忆里年轻的模样,梳着齐耳短发,坐在魏家大院的门槛上,手里纳着鞋底,见她来,抬头笑:“梦笙,日子是自己的鞋,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妈,星遥……”她想问问女儿,话没说完,母亲却起身,身影渐渐融进晨光里,只留下一句:“孩子有孩子的路,你有你的。”
梦醒时,天刚亮。梦笙摸了摸眼角,没泪。她知道,这道坎,跨不过去,道心就会碎。
5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烈,梦笙走进民政局。允执来得很晚,眼下带着青黑,看她的眼神里有怨,有不解,最后也只剩麻木。签字时,他的笔顿了顿,问:“真不后悔?”
梦笙没看他,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名字:“不后悔。”
走出民政局,手里攥着离婚证,绿本本刺眼得很。她没回家,直接带着星遥去了火车站。买了回老家的票时,星遥仰着小脸问:“妈妈,我们去哪?爸爸呢?”
“去姨妈家住一阵子......”梦笙蹲下来,替她理了理小裙子,“妈妈要挣钱,等你放假,就来接你。”
送星遥到大姐家那天,西北的戈壁正刮着黄沙。大姐抱着哭哭啼啼的星遥,眼圈红了:“你这狠心的……”梦笙没敢多待,怕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临走前,她塞给六百元:“姐,每月我给你汇六百过来,三百是我的,三百让允执给的,我们协议好的。不够你再跟我说。”
回樟树城的火车上,梦笙望着窗外倒退的戈壁,心里空得厉害,却又奇异地清明。她找了份超市理货的工作,住在单位附近的小单间里,夜里依旧打坐,听风里的声。允执按时打钱,却再没联系过她,像两颗擦肩而过的星。
日子滑到年底,樟树城还飘了场薄雪。梦笙收到大姐的信,字迹歪歪扭扭,说小凤要结婚了,定在次年1月,她和姐夫打算过来,顺便可以把星遥带回来。“你也见见孩子,”信里说,“小凤婚礼热闹,你也沾沾喜气。”
梦笙把信读了两遍,折成小方块塞进兜里。她去商场给小凤挑了条红围巾,又给星遥买了件新棉袄,粉嘟嘟的,像朵小桃花。
婚礼前一周,梦笙去火车站接到了星遥。星遥扑进她怀里时,身上带着边疆的奶味和烤肉味,小胳膊勒得她生疼:“妈妈!妈妈!”
梦笙抱着女儿,闻着她头发里的奶香味,眼眶终于热了。大姐站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背:“完璧归赵了哦。”
小凤的婚礼办得热闹,红绸子挂满了楼道,鞭炮声震得人耳朵响。梦笙看着小凤穿着白色婚纱,被新郎牵着手笑,忽然想起自己结婚那年,也是这样热闹,只是现在心境早已不同。
婚礼结束后,夜风里带着酒气和喜气。梦笙抱着睡着的星遥,站在楼道口,看着大姐和姐夫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她知道,从签下离婚协议,到把星遥送走,再到此刻抱着女儿站在这里,她第一段婚姻的尘埃,终于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