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那天又是个雨天。魏梦笙抱着骨灰盒,星遥捧着那束老太太最喜欢的野菊花。社区的人都来送行,连平时总赶她的超市保安,也站在路边默默脱帽。
“那些影子是谁?”夜里,魏梦笙在梦里问母亲。青鸟落在她肩头,羽毛上还沾着露水。
“是她的父母,师父,还有白衣庵里的师兄弟。”母亲的身影比往常清晰了些,“当年她被逐出师门,家人和师父都不信她会打碎玉像,一直等着她回去。”
“那她的失魂病……”
“是因为心里的执念。”青鸟接口道,“她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父,这份愧疚困住了她的神魂。直到最后时刻,看见亲人来接,才终于放下。”
魏梦笙望着云雾深处,仿佛能看见那个叫无尘的尼姑,正跟着亲人走向霞光万丈的地方。她终于不用再在尘世漂泊,不用再承受失忆的痛苦了。
林婉秀走后的第三个月,魏梦笙在仓库整理货物时,同事老李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你一直在打听那位老太太的事?”老李递过来张纸条,“我认识个老先生,住在清水巷,据说能看透前世今生,你可以去问问。”
清水巷藏在老城区深处,青石板路上长满青苔。山隐居士的铺子就在巷尾,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观尘阁”三个字。
“请坐。”居士穿着青布长衫,须发皆白,却有着孩童般清亮的眼睛。他指着桌上的水碗,“想知道什么,自己看吧。”
碗里的清水泛着涟漪,渐渐映出画面:香火缭绕的庵堂,少女正在擦拭玉观音,突然狂风大作,师父在禅房里发出痛苦的嘶吼,玉像应声碎裂……
“她不是故意的。”魏梦笙喃喃道。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居士端起茶杯,“玉像碎裂是师父心魔所致,却让她背了百年的罪名。这就是她的劫。”
“那她打碎菩萨像的说法……”
“是世人以讹传讹。”居士笑了笑,“她只是恰好在场,又不善辩解,便成了替罪羊。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尘世遇见你们,了结这百年尘缘。”
水碗里的画面变了:林婉秀坐在魏梦笙家的沙发上,星遥正把糖果塞进她嘴里,魏梦笙在厨房忙碌着,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看见了吗?”居士的声音带着笑意,“有些债,要用爱来还。”
魏梦笙走出观尘阁时,夕阳正斜照在巷口的老槐树上。她想起在母亲那里也是看到相同的场景,想起林婉秀刚来时,总爱在槐树下捡槐米;想起她糊涂时喊她小石头,清醒时又叫她梦笙;想起她临终前那抹释然的微笑。
她知道,有些离别不是终点。就像母亲说的,那些被忘记的,总有人替我们记着;那些错过的陪伴,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超市仓库的灯还亮着,魏梦笙加快脚步往回走。巷口的风吹过,带着槐花香,像是有人在轻声道别,又像是在温柔地欢迎他回家。
周末的阳光斜斜地淌进次卧,魏梦笙踩着木梯摘下窗帘时,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翻滚。星遥蹲在地板上,正把林奶奶生前常用的蓝布帕子叠成小方块,帕角绣着的半朵桂花已经洗得发淡。
“妈妈,这个血压计还能用呢。”女儿举着银灰色的仪器,表盘上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魏梦笙从梯子上下来,接过血压计摩挲着——三年前刚把林奶奶接回家时,她总嫌量血压麻烦,每次都要星遥拿着糖果哄着才肯伸出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