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蓬莱研究所的庇护，顾凛小队踏上了横跨大陆腹地的漫长西行路。
东部基地为他们提供了一辆经过阿哲魔改的、代号“磐石”的重型装甲越野车：八轮驱动、复合装甲、顶部可伸缩的电磁速射炮塔、以及最重要的——一套由蓬莱技术支援的小型能量护盾发生器，覆盖车体关键部位。
车上满载着武器弹药、医疗物资、阿哲的宝贝工具箱以及必要的生存装备。
他们的路线规划尽量避开已知的大型蚀骨兽巢穴和沦陷区，主要依托灾变前残存的国道、省道以及人迹罕至的山路。即便如此，路途的艰险远超想象。
车窗外掠过的，是满目疮痍的景象。
途径曾经繁华的中部城市群，昔日的高楼大厦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和焦黑的断壁残垣。
藤蔓状的源质菌脓包覆盖在废墟表面，散发出幽幽的荧光和腐败的气味。街道被坍塌的建筑和锈蚀的车辆堵塞，死寂中只有风声呜咽和蚀骨者低沉的嘶吼隐约传来。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霉菌和死亡的气息。这里是思维瘟疫最早肆虐、创生纪元重点“净化”的区域，真正的生命禁区。
进入广袤的平原地带，曾经肥沃的农田化为焦土或长满变异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荆棘灌木。
废弃的村庄只剩下断墙残垣，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啼鸣。偶尔能看到巨大的蚀骨兽，如地脉掘进者的同类在远处拱起土丘，或天空掠过翼展惊人的飞禽蚀骨兽阴影。水源大多被污染，散发着铁锈和腥臭味。
在相对偏远的山区或隐蔽山谷，偶尔能看到顽强生存的小型幸存者据点。他们警惕性极高，往往依托险要地形建立简陋的防御工事。
顾凛小队通常选择绕行或快速通过，避免不必要的接触和冲突。从一些愿意短暂交流的幸存者口中，他们听到了更多关于创生纪元暴行、蚀骨兽肆虐以及大大小小基地陷落的消息，印证了林森博士的情报。
每一次听到“xx基地没了”、“xx聚集地被兽潮淹没”，车内的气氛都格外沉重。夏昭看着自己新生的晶种手臂，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眼神复杂。苏蔓则一遍遍检查着她的机械臂，沉默中积蓄着力量。石头小脸埋在陈薇怀里。
为了避开一片被标记为高危的、由大量共生撕裂者和能量虹吸者盘踞的盆地，阿哲根据地图和卫星残片数据，规划了一条穿越祁连山东部余脉的峡谷路线。这里地势险峻，蚀骨者密度相对较低，但道路年久失修，异常崎岖。
“磐石”在狭窄的谷底河道中艰难穿行，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赭红色峭壁。空气干燥而寒冷。阿哲全神贯注地驾驶，利用车载传感器和无人机，其中无人机放出去没多久就被强磁场干扰坠毁，他们只能小心翼翼规避着巨大的落石和深坑。
突然！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前方弯道传来！
阿哲猛地刹车。顾凛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空间能量在指尖隐现。苏蔓的机械臂弹出内置的合金腕刃。夏昭的晶种手臂微微亮起，被动感知开启。
只见前方狭窄的路口，一辆锈迹斑斑、焊接着狰狞撞角和钢板、如同钢铁刺猬般的改装皮卡，以一种极其危险的角度侧翻在地，一个车轮悬空在湍急的河流上方。
车旁，一个身影正疯狂地用一根撬棍砸着变形的车门，试图把卡在里面的什么东西弄出来。他动作狂躁，毫无章法，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精瘦，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破烂迷彩服。一头乱糟糟的、如同枯草的黄褐色短发下，是一张年轻却透着极度疯狂和扭曲的脸。他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异常放大，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裸露的手臂上可以看到明显的针孔痕迹和自残留下的新旧疤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用兽牙和子弹壳串成的粗糙项链，以及腰间别着的几把造型怪异的、带着倒刺的匕首。
“疯子……还是瘾君子？”苏蔓压低声音，机械臂的腕刃泛着寒光。
“不像普通的幸存者……小心点。”顾凛眼神锐利，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似乎是听到了刹车声，那个疯狂砸门的年轻人猛地转过头！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磐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遇到同类的欣喜，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一种近乎狂热的、不正常的亢奋！
“滚开！别想抢老子的东西！”他嘶哑地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撬棍，像一头护食的疯狗。他的视线扫过装甲厚重的“磐石”，最终落在了车顶的炮塔和阿哲探出车窗观察的脑袋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扭曲的兴奋。“好车！好东西！给老子！”
他竟不管不顾卡在车里的东西了，提着撬棍就跌跌撞撞地朝“磐石”冲了过来，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
“警告射击！”顾凛冷声下令。
哒哒哒！
苏蔓操控炮塔，一串电磁弹精准地打在疯子的脚前，溅起一片碎石尘土。
那疯子被吓了一跳，猛地停住脚步，但眼中的疯狂并未消退，反而被激怒了。“敢打老子？！找死！”他怪叫着，竟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包裹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晶体——赫然是一块小型蚀骨兽的能量核心！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往嘴里塞！
“阻止他！”陈薇惊呼。普通人直接吞食蚀骨兽核心？那简直是自杀变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峡谷上方传来！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
“糟了！山体滑坡！”阿哲脸色大变！他刚才的注意力全被疯子吸引，没注意到传感器上陡峭岩壁的细微异常震动！
只见峡谷一侧的峭壁在暴雨或上游融雪的长期侵蚀下，终于支撑不住！一块巨大的、如同房屋大小的岩体带着无数碎石，轰然崩塌！目标直指下方狭窄的河道！而落点，恰好覆盖了疯子的皮卡和“磐石”所在的前半段！
“倒车！快倒车！”顾凛厉吼！
阿哲反应极快，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磐石”的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沉重的车身在崎岖的河床上剧烈颠簸着向后急退！
然而，那个疯子却似乎被崩塌的景象和嘴边的核心刺激得更加癫狂了！他不仅没跑，反而更加兴奋地朝着落石区域手舞足蹈，嘴里喊着：“哈哈哈！砸！砸死那些怪物！”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在死亡覆盖之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无数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磐石”险之又险地退出了核心落点区域，但车顶和侧面装甲仍被几块稍小的落石砸中，发出沉闷的巨响，能量护盾剧烈闪烁！车内一阵天旋地转！
混乱中，阿哲为了躲避一块砸向驾驶窗的巨石，猛打方向盘！
“小心！”夏昭的感知捕捉到危险！
但已经晚了！
“磐石”的一个后轮猛地陷进了一个被落石掩盖的、湍急的暗流水道边缘！巨大的车身瞬间失去平衡，向侧后方倾斜！而它倾斜的方向，正是河道陡然收窄、落差急剧增大的地方——那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声！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瀑布！
更要命的是，那个疯子不知何时竟然扑到了“磐石”倾斜一侧的车门旁！他扒着车窗，疯狂地拍打着防弹玻璃，脸上是扭曲的笑容和极度的疯狂：“开门！带老子走！不然一起死！” 他的另一只手，竟然死死抓住了阿哲为了稳住身体而伸出车窗的手腕！
“放手！”阿哲惊恐地尖叫，拼命挣扎！社恐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和死亡威胁吓得魂飞魄散！
“磐石”的车体在泥泞湿滑的河床上继续滑动，发出令人绝望的金属摩擦声！半个车身已经悬空！
“阿哲！”车内众人目眦欲裂！
顾凛的空间切割瞬间凝聚，试图斩断疯子抓住阿哲的手！苏蔓的机械臂也抓向阿哲！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轰！！！
又一块稍小的落石狠狠砸在“磐石”悬空的车尾！
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磐石”彻底失去平衡，翻滚着，带着绝望的嘶吼，连同死死扒在车门上的疯子和被他抓住手腕的阿哲，一起坠入了下方轰鸣咆哮的瀑布深渊！
“阿哲——！！！” 车内夏昭、苏蔓、陈薇的嘶喊声被巨大的水声瞬间吞没！
顾凛在车体翻滚的最后一刻，只来得及用空间之力护住车内的夏昭、苏蔓、陈薇和石头，形成一个脆弱的缓冲屏障！
轰！！！！
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
“磐石”沉重的车身狠狠砸入瀑布下的深潭，溅起滔天水浪，瞬间被汹涌的激流裹挟着冲向下方更加湍急、布满嶙峋怪石的河道！
混乱的水流中，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和一个疯狂挣扎的身影被甩出了车外，在翻滚的浊浪中沉浮，迅速被冲向下游，消失在白茫茫的水雾和乱石之后！
顾凛的空间屏障在撞击的瞬间破碎，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内四人瞬间晕厥过去。沉重的“磐石”在激流中翻滚、撞击，最终卡在几块巨大的河心石之间，半沉半浮，舱内迅速进水……
峡谷上方，崩塌的烟尘缓缓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声。
冰冷的河水如同千万根钢针，刺穿着阿哲的每一寸皮肤和神经。他像一块破布，被狂暴的瀑布激流反复摔打、拖拽，在嶙峋的岩石上撞得头晕眼花，骨头仿佛要散架。肺里灌满了冰水，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挣扎换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
混乱中，手腕上那铁钳般的抓握感如同跗骨之蛆！是那个疯子！他竟然在如此狂暴的水流中都没有松手，反而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另一只手也胡乱地抓挠着阿哲湿透的衣服和背包带子，力量大得惊人！
“放……放开……咕噜噜……”阿哲的呼喊被浑浊的河水淹没，只剩下徒劳的气泡。社恐的本能让他对这种强制性的肢体接触感到极度的恐惧和恶心，混合着溺水的绝望，几乎让他崩溃。他拼命蹬踹、扭动，试图挣脱，但在疯子那癫狂状态下爆发的力量和湍急水流的双重裹挟下，他的挣扎显得如此微弱。
突然！
阿哲感觉背后的背包带被什么东西猛地挂住！巨大的拉力传来，将他连同死死抓住他的疯子一起，狠狠地拽向岸边！是水下伸出的、被水流磨砺得尖锐无比的树根！
“呃啊——！”疯子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嚎，似乎被树根划伤了小腿，抓住阿哲手腕的力道本能地松了一丝！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阿哲在翻滚的水流中，用尽残存的力气和最后一丝清醒，猛地抽出一直别在腰后工具带里的、那把阿哲特制的、用于精密切割的合金小刀！他反手，毫不犹豫地朝着疯子抓着他手腕的手臂狠狠刺去！
噗嗤！
刀锋精准地刺入疯子小臂的皮肉，不算深，但足够痛彻心扉！
“嗷——！！！” 疯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惨嚎，剧痛让他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松开了手！
束缚解除！阿哲立刻借着水流冲击的反作用力，拼尽全力向侧面一块相对平缓、布满湿滑苔藓的礁石扑去！冰冷的河水拍打着他的背脊，他手脚并用地在湿滑的石头上攀爬、翻滚，呛咳着，呕吐着冰冷的河水，终于像一条脱水的鱼，狼狈不堪地瘫倒在礁石远离水面的最高处。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恐惧的余韵让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惊魂未定，几乎是爬着转过身，充满恐惧地看向河中。
那个疯子被水流冲出去七八米远，但惊人的求生欲和身体素质让他也挣扎着爬上了另一块较小的、半浸在水中的礁石。他跪趴在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浑浊的河水顺着他枯草般的黄褐色头发和破烂的迷彩服流下。
他捂着小臂上被阿哲刺伤的伤口，鲜血混合着河水不断渗出。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瞳孔异常放大的眼睛，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地钉在阿哲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被背叛的狂怒、生理的痛苦，以及……一种更加扭曲、让阿哲不寒而栗的、近乎病态的兴奋？
“嗬……嗬嗬……”疯子咧开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诅咒。他死死盯着阿哲，像一头盯上猎物的受伤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