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每一寸光阴都仿佛被拉长。
村口的老槐树下,成了村民们无意识聚集的望乡台。
直到第十日黄昏,地平线上终于扬起了熟悉的尘土。
“回来了!回来了!”放哨的民兵从树上溜下,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一路狂奔回村报信。
整个乱石村瞬间沸腾了!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涌向村口。孩子们跑在最前面,欢声尖叫。
骡马的响鼻声和车轮的吱呀声越来越近。
秦狼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最前方,他风尘仆仆,脸庞瘦削了些,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凯旋的昂扬。
他身后的队员们,虽然人人面带倦色,但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五辆骡车满载而归!
车上堆放着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颗粒饱满、闪着暗金色光泽的新麦种和据说耐寒高产的黍种;有几匹健壮的骡马跟在车后,皮毛光滑,一看就是好牲口;还有几捆用油布包裹严实的铁料;以及一些村里罕见的药材和几匹颜色鲜亮的粗布。
最让人群发出惊呼的是,车队后面,还跟着三个陌生面孔。
一个穿着干净长衫、背着药箱的老者,一个皮肤黝黑、手脚粗大的中年铁匠,还有一个看起来机灵能干的年轻伙计。他们好奇又略带拘谨地打量着这个传闻中“自己种粮、自己发币”的村子。
秦狼跳下车,大步走到陈烬和孟瑶面前,抱拳沉声道:“幸不辱命!”
他简略汇报了行程:一路谨慎,避开了几股流匪。
到了大集镇,起初那些大粮商对赤火币嗤一顾,只认铜钱金银。
但他们用带来的部分粮食和铜钱做引,先少量购买,展示诚意。
同时,秦狼有意无意地亮出“赤火”旗,讲述公社如何自卫、如何均田分粮(略去了卫星社和赤火币的具体细节,只强调公平与自卫)。
转机发生在一个中等规模的商队那里。那商队主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似乎对赤火公社的故事颇感兴趣,暗中观察了他们几日。见秦狼等人交易公平,护卫精悍,队伍纪律严明,不像寻常流民或匪类。
更重要的是,他可能嗅到了某种新的、潜在的贸易机会。
那主事主动找上门,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密谈。
“我们试探着提出,用赤火币支付部分货款,”秦狼眼中闪着光,“我们告诉他,这币代表我们公社的粮食和信用,随时可凭币在我们这兑换粮食,或者未来用我们特有的物产(如优质土豆、麻布、甚至可能的手工铁器)结算。我们还承诺,若他的商队未来前往我社贸易,赤火币优先结算,并可享受优惠。”
孟瑶听得屏住了呼吸:“他……接受了?”
秦狼重重点头:“接受了!他用三成的货物,换走了我们 价值为一百个‘标准工’的赤火币!他说,他赌的不是这纸片,是你们这个‘赤火公社’的规矩和气象!”
这是赤火币信用对外拓展的历史性一步!
那三位陌生人,正是此行“采购”的一部分。
老者是那位商队主事介绍的兽医;中年铁匠是秦狼用优厚待遇(承诺支付赤火币作为安家费和报酬)从镇上铁匠铺“挖”来的好手;年轻伙计则是那商队主事派来常驻的“联络人”,名为学徒,实为观察和学习,也负责未来可能的贸易对接。
当晚,社仓前的空地上燃起巨大的篝火,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
新麦煮出的第一锅粥,香气弥漫全村。
村民们围着满载的骡车和新来的匠人,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豪和希望。
李老栓用颤抖的手领回了自己存入的五个币以及额外的半个币“利息”,他反复摸着那多出来的半张币,喃喃道:“真能生小币……真能生啊……”
刘四则围着新来的铁匠,热络地介绍着村里的情况,已经开始憧憬着更好的武器和农具。
陈烬举起一碗粟米酒,声音传遍全场:“兄弟们,乡亲们!今日之收获,不只在这些种子、骡马、铁料!更在于我们走出了第一步,让山外的人,看到了我们的力量,认可了我们的规矩!赤火之信,已播于外!这靠的不是刀枪逼迫,而是我们共同的劳动、共同的守护、共同的信用!”
他特意向那三位新来者举杯:“欢迎三位先生加入我赤火卫星社!在这里,出力即有工分,有工分即能换币,有币即能安身立命!愿我们同心协力,让这片土地更加丰饶!”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新来的兽医和铁匠看着这热烈而有序的场面,看着村民们眼中那种不同于外间麻木的亮光,原本的疑虑和不安消散了许多,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孟瑶没有参与狂欢,她悄悄回到祠堂偏厦,在油灯下翻开账本。
她在“社仓储币”一项后,郑重记下:“支出:价值为一百工赤火币,用于对外支付货款(商队‘顺风’)。备注:赤火币信用首次外部认可。”
然后,她又在新的一页写下:“收入:优质麦种十石,黍种五石,骡马三匹,铁料五百斤……聘请兽医一名(月酬五币),聘请铁匠一名(安家费十币,月酬八币),接收联络人一名(由商队支付费用)。”
笔尖停顿,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墙壁,望向辽阔的夜空。
信用,真的可以跨越地域的隔阂,连接不同的群体。
这小小的赤火币,不仅盘活了内部,更开始吸引外部的资源与人才。
篝火仍在燃烧,欢声笑语随风传得很远。
乱石村这个赤火公社的第一卫星社,如同一颗真正开始自主呼吸的心脏,通过赤火币这根血管,不仅向内输送养分,更开始尝试与外部世界进行血液交换。
一个更加开放、也必然更加复杂的新阶段,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