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大军退去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伏牛山区却并未陷入胜利后的狂欢与松懈。
无论是总指挥韩澈还是政委林枫,都异常清醒。
他们深知,击退一次试探性进攻绝非终点,反而可能引来曹操未来更大规模的关注。
眼前的喘息之机,宝贵而短暂,必须用于刀刃之上。
赤火谷的核心层迅速达成共识:不冒进,不虚骄,暂缓向外扩张锋芒,转而向内用力,将这次防御战带来的威望和凝聚力,转化为深耕根据地、巩固统治基础的绝佳契机。
韩澈亲自督导防务的强化。
组织各级指挥员详细复盘此次防御作战,总结“依山据险、节节抵抗、小群骚扰、后勤保障”的成功经验,也剖析暴露出的薄弱环节。
动员力量,依托实战检验,进一步修缮、加固乃至新增核心区域的防御工事、了望哨、秘密撤退通道和物资隐蔽点。将临时性的防御设施永久化、体系化。
在控制区内,基于此次作战中表现勇敢、思想坚定的骨干,选拔吸收一批新战士,充实各作战单位。
训练更加有的放矢,侧重山地游击、长途奔袭、隐蔽接敌等特色战术,将此次实战经验融入日常操典。
林枫则全力推动内部建设,其核心便是组织下沉。
林枫派出的政工干部和工作队,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下沉到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屯垦点。
他们不再仅仅是宣传和动员,更是帮助组建村农会、妇女会、民兵队,建立基层秩序,调解纠纷,推广粗浅的识字教育和卫生习惯,将赤火谷的治理触角延伸到最末梢。
借势对控制区进行了一次更彻底的梳理,清除了一些潜藏的不稳定分子和可能存在的奸细,进一步纯化了内部环境。
在巩固现有区域的同时,赤火谷也并未完全停止对外步伐,只是方式变得更加稳健和隐蔽。
赤火谷大败曹军名将徐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主动向周边山区县乡传播。这对于饱受官府盘剥、土匪骚扰的百姓而言,赤火谷不再是“山匪”,而是能带来秩序和希望的强大力量。这为未来的渗透打下了坚实的民意基础。
吴瀚的情报网络和林枫的政工系统,开始向周边区域派遣精干人员,建立秘密联络点,发展外围眼线,收集情报,暗中联系那些对现状不满的地方豪强或是有识之士,编织一张无形的关系网。
整个赤火谷控制区,呈现出一派紧张有序、生机勃勃的景象。
没有大肆庆祝,有的只是田地里辛勤的耕作,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以及深夜中政工干部与农民们在油灯下的促膝长谈。
韩澈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对根据地的未来定下了基调:
“胜而易骄,危之始也。强敌暂退,正我砺刃深耕之时。根深方能叶茂,基固乃可抗风。今日之每一分深耕,皆为明日决胜之基石。吾等所谋,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天下人心之向背。”
赤火谷,如同蛰伏的巨兽,在击退强敌后,并未张牙舞爪,而是静静地舔舐伤口,磨砺爪牙,并将根系更深地扎入脚下的土地,汲取着力量,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更为猛烈的风雨。
鄱阳湖畔一处隐蔽的渔村仓库内,油灯的光芒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赵将、新任政委“磐石”和参谋长“经纬”围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前,桌面上摊开的不是军事地图,而是几卷看似平常的渔网图、货物流通账本以及一些信手涂鸦的纸片。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水汽,但更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七那边的人,总算把东西送来了。”赵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账本”和“涂鸦”按照特定的顺序排列、拼接,甚至用特制的药水轻轻涂抹。
很快,平凡的伪装褪去,隐藏在其中的真实信息逐渐显现:
一张标注着看似渔汛路线的绢布,在药水作用下,变成了详细的长江水文图。
哪里水急,哪里暗礁密布,哪里有小港汊可以隐蔽船只,哪里是枯水期航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对于志在发展水军、控制长江水道的赵将来说,无异于无价之宝。
几页“商铺流水”,经过“经纬”的快速破译和计算,变成了一幅孙权势力在柴桑、武昌等沿江重镇的兵力布防简图。
虽然可能不是最新,但营寨大致位置、兵力多寡、甚至换防规律的蛛丝马迹都蕴含其中,极大地弥补了南方赤火在战略情报上的缺失。
一封来自襄阳“亲戚”的“家书”,字里行间透露的琐碎抱怨和人事变动,在“磐石”敏锐的政治嗅觉分析下,勾勒出刘表集团内部以蔡瑁、蒯越为首的本土大族与刘表父子及其外来依附势力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这对于利用敌人内部裂痕,具有至关重要的价值。
甚至,还有零星几条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经由“经纬”与其他渠道信息的交叉比对,隐约指向了中原地区曹军部分兵力的异常调动,虽然模糊,却提供了一个极其宝贵的大战略视角。
“好!好啊!”参谋长“经纬”忍不住抚掌低叹,眼中闪烁着精光,“有了这些,咱们就不再是瞎子摸象!孙仲谋沿江的软肋,刘景升家里的糟烂事,都清楚了不少!”
政委“磐石”则神色凝重,更多的是警惕:“情报来源可靠吗?这份礼太重了,会不会是对方的反间之计?”
赵将摇摇头,指着情报边缘几个极不起眼的暗记:“‘鹞鹰’和‘江鸥’同时确认了渠道。代价不小,东西应该不假。”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烟雨迷蒙的鄱阳湖,目光似乎已经越过了万顷碧波,投向了更广阔的长江流域和荆襄大地。
“以前咱们是小打小闹,靠着一点一滴在乡野间渗透。现在不同了。”赵将的声音变得坚定而充满力量,“有了这些眼睛,咱们就能看得更远,打得更准!”
“水文图,是我们的水路;布防图,是敌人的软肋;刘表的内斗,是我们的机会;中原的动静,是咱们判断大局的参考。”
他转过身,看着两位新搭档,“这份‘馈赠’,来得正是时候。咱们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心里更有底了。”
谋报网送来的不再仅仅是零碎的消息,而是真正具有战略价值的瑰宝。
它像一道强光,照亮了南方赤火原本有些模糊的前进道路,也为赵将接下来更大胆、更精准的军事扩张,提供了最坚实的信息支撑。
无声的战争,在信息的层面,已经取得了至关重要的先机。
鄱阳湖的水汽尚未完全消散,但在荆扬赤火根据地的核心指挥部里,空气却紧绷如弓弦。
巨大的、由“经纬”参谋长根据情报精心绘制的军事沙盘上,插满了代表敌我势力的小旗。
赵将背着手,目光在沙盘上游弋,新任政委“磐石”和参谋长“经纬”分立两侧,神情同样专注。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将的手指如同利剑,猛地点向沙盘上一个位于孙权与刘表势力交界处、相对孤立的点——一个名为“白沙洲”的沿江大镇。
“这里。”赵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刘表无心顾及,孙权鞭长莫及,驻军不过三百,官仓却囤积了不少今秋的粮赋。镇上的税吏和驻军校尉横征暴敛,民怨沸腾,我们的农会小组已秘密活动了两个月,基础很好。”
“经纬”迅速补充:“水文显示,夜间可行船隐蔽接近。我方可集中至少一千二百名经过初步训练、斗志正旺的赤卫队员和骨干民兵,形成绝对优势兵力。”
“磐石”沉吟道:“民心可用,但动作必须快,不能打成僵持战。一旦拖延,周边敌军反应过来,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赵将嘴角露出一丝锐利的笑容:“所以,不能只打一点。要打,就要让敌人变成聋子、瞎子,手足无措!”
他直起身,开始清晰地下达命令,展现出与以往固守发展截然不同的进攻性军事思维:
“‘一点’:我亲率一千二百主力,今夜乘船出发,拂晓前完成对白沙洲的包围。集中全部精锐弩箭和连夜赶制的简易攻城器械,发动迅猛突击!目标:一个时辰内,解决战斗,占领官仓、武库,控制全镇!”
“‘两面’:”他的目光扫向“磐石”和“经纬”,“政委,你负责第一‘面’。立刻动员白沙洲周边所有我们的农会、渔会成员,不需他们打仗,但要他们在战斗打响的同时,在所有通往白沙洲的道路上设置路障,挖掘壕沟,砍倒树木阻塞通道。并散布谣言,就说赤火大军数万来袭,攻打各处,让周围县镇的敌军不敢妄动,至少拖延他们援军半日!”
“参谋长,你负责第二‘面’。抽调两百机敏的同志,分成数十小队,携带锣鼓、鞭炮、火把,在更外围的区域,尤其是敌军的小型哨卡、粮站附近,深夜鸣锣击鼓,放火骚扰,虚张声势,制造恐慌,让他们以为处处遇袭,无法判断我军主攻方向,更不敢分兵去救白沙洲!”
这就是赵将的战术——“一点两面”。
集中绝对优势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攻其最薄弱、又最关键的一点;同时在广阔的外围区域,发动群众力量和各种手段进行佯动、骚扰、牵制,使敌人无法判断主攻方向,无法及时增援,从而达到速战速决、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的目的。
是夜,月暗星稀。赵将亲率主力登船,悄无声息地滑入鄱阳湖,直扑白沙洲。
“磐石”则通过早已建立的秘密交通线,将指令传达到每一个村庄。
“经纬”派出的骚扰小队,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
拂晓前夕,白沙洲镇墙上的守军还在打盹,突然被震天的喊杀声和密集的弩箭破空声惊醒!
无数火把瞬间点燃,将镇墙照得如同白昼,数以千计的赤卫队员如同神兵天降,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与此同时,镇外方圆数十里内,锣鼓喧天,火光四起,道路被截断,谣言像野火一样蔓延。
周边的县镇驻军惊慌失措,有的紧闭城门自保,有的派出小股侦察兵却寸步难行,完全陷入了混乱和误判之中。
白沙洲的守军绝望地发现,他们期待的援军迟迟不到,而眼前的敌人却凶猛异常。
战斗几乎毫无悬念,不到一个时辰,镇门被攻破,负隅顽抗的校尉被击毙,残余守军投降。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赤火的大旗已经插上了白沙洲的镇墙。官仓被打开,囤积的粮食足以支撑根据地数月之用。
赵将站在镇墙上,看着“磐石”带领的工作队迅速安抚百姓、清算恶吏、分发部分粮食,“经纬”则忙着清点武库、布置防御。远处,骚扰的锣鼓声已渐渐停息。
首战告捷!
“一点两面”战术,在这江南水乡,完成了它的初次华丽亮相。
赵将的军事才能,从此不再仅限于防御和渗透,而是亮出了犀利的进攻獠牙。
赤火在南方的斗争,进入了全新的、更主动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