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赤火堡的议事厅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孟瑶将账册重重放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社长,诸位同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最新的粮储核算。扣除必须留存的种子粮和最低限度的军粮,余粮最多只能支撑我们现有人员度过这个寒冬,前提还是不再发生任何意外!若是再接纳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口,后果是什么?”她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陈烬身上,“意味着我们之中,必然有人要饿死、冻死在开春之前!我们当初建立赤火,是为了让跟着我们的同胞能活下去,活得更好,不是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孟瑶同志!你这话我不爱听!”秦狼猛地站起,他身材魁梧,一站起便投下大片阴影,声音洪钟般在厅内回荡,“是,粮食是紧张!可咱们赤火是怎么起家的?不就是社长带着咱们十几个快饿死的人,从颍川的血火里爬出来的吗?当初要是没有那半袋土豆,没有后来收留的流民兄弟,哪有今天的北疆自治邦?‘天下穷苦人是一家’,这话是刻在赤火碑上的!现在外面跪着的,不是曹操的兵,不是鲜卑贵族,是跟咱们当初一样快要饿死的穷苦人!咱们今天要是关了门,见了死不救,那跟咱们当初痛恨的那些见死不救的老爷们,有什么区别?这赤火的火,还他妈是红的吗?!”
他情绪激动,眼眶微微发红,显然是想起了石夯等早期牺牲的战友。
“秦狼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
一直沉默的卫恒开口了,他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都记得初心。但正因记得,才更要谨慎。你想过没有,一旦打开这个口子,后续会有多少流民闻风而来?我们北疆自治邦的名声在外,今天能来四百,明天就可能来四千!届时,我们是收,还是不收?收,粮食从何而来?治安如何维持?若其中混有细作,又当如何?不收,届时引发的冲突和怨恨,又由谁来承担?”
他看向陈烬,“社长,救济一时可以,但打开边界大规模接纳,必须慎重。我们的根基尚浅,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和风险。”
“卫恒同志这是把人往坏处想!”
王二狗忍不住插嘴,他本不敢在高层争论时说话,此刻却憋红了脸,“我……我出去看了,那些鲜卑人,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牧民,眼神做不得假!咱们能帮匈奴兄弟,为啥不能帮鲜卑兄弟?就因为他们是后来的?”
“二狗!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孟瑶厉声打断他,“这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匈奴兄弟归附,是我们有能力、有条件整合!现在的情况一样吗?我们连自己的基本盘都尚未完全稳固!”
议事厅内顿时分为两派,声音越来越高,争执着,谁也说服不了谁。
理想主义的悲悯与现实主义的冷酷激烈碰撞,每一句都关乎着界碑外那几百人的生死,也关乎着北疆自治邦的未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始终端坐主位,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沉默不语的陈烬。
炭火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跳跃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