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无产同胞书》如星火燎原,点燃了无数被压迫者的心。
然而,理论的呼唤需要事实的佐证,沸腾的热血需要冰冷的现实来淬炼。
陈烬深知,要让社员们,尤其是那些仍被地域、出身等次要矛盾困扰的人,真正看清那“唯一的、主要的矛盾”,最有力的武器,莫过于敌人自己的行为。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事实教育”在北疆乃至更广阔的范围内悄然展开。
这并非枯燥的说教,而是一堂由敌人亲自“授课”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课堂。
北疆各公社的议事堂前,新设的“真相墙”上,开始张贴一份份经过核实、来源隐秘的曹魏高层情报。
这些情报并非军事机密,而是关乎那个统治阶层如何巩固自身、如何对待“自己人”的日常。
情报一:曹操将女儿,下嫁夏侯惇之子夏侯楙。文字旁附有简图,清晰地勾勒出曹氏、夏侯氏这两个谯沛军事核心集团的联姻纽带。
情报二:颍川荀氏女嫁与河北崔氏子,陈氏子娶了河内司马氏女……一条条联姻信息,如同丝线,将看似分属不同地域的士族豪强,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北方的、牢不可破的利益网络。
情报三:青州黄巾残部起事,当地北海国、乐安郡的世家,无论祖籍是青徐还是冀豫,皆毫不犹豫地打开坞堡,派出精锐私兵,与朝廷官军并肩作战,血腥镇压了那些活不下去的“同乡”农民。
没有过多的评论,只有白纸黑字的事实。
社员们,尤其是那些曾抱怨“关西流民抢饭碗”的河北籍社员,看着这些情报,沉默了。
他们看到,当他们为了口粮分配争执时,真正的统治者们正通过婚姻和武力,牢牢绑定在一起,共同守护着他们的特权和盛宴。
与此同时,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讽刺画,以各种隐秘而高效的方式在民间飞速流传。
画中,几个脑满肠肥、身着华服的老爷围坐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
他们有的头戴颍川士族的进贤冠,有的身披河北将门的裘袍,有的作江南富商打扮,服饰各异,地域分明。
然而,他们脸上洋溢着同样贪婪满足的笑容,手中刀叉齐下,正共同分享一块硕大无比、写着“天下”二字的糕点。
而在餐桌之下,画面陡然一变——是无数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
他们面目模糊,如同蝼蚁,却正在互相厮打、撕扯。有人为了一小块从桌上掉下的残渣争抢,有人则因被踩了脚而怒目相向,全然不顾头顶之上,正是那些分食了他们世代血汗的老爷们。
这幅画没有一字一句,其寓意却不言自明,如同雷霆般击中每一个观看者的心灵。
“看!这就是他们!这就是我们!”一个老农指着画,声音颤抖地对身边曾经因水源和他吵过架的流民邻居说,“我们在下面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在上面吃香喝辣……俺,俺真是糊涂啊!”
那流民邻居也红了眼眶,重重叹了口气:“老哥,别说了……是咱们蠢,被人家当猴耍了。”
这堂课,没有讲师,没有课本,只有敌人用行动书写的“教材”和一幅凝聚了民间智慧的画作。其效果,却胜过千言万语。
许多曾经执着于内部纷争的社员,在这铁一般的事实和直观的图像面前,感到了深深的羞愧和彻骨的清醒。
他们意识到,陈烬社长所说的“主要矛盾”是何等正确。他们的敌人,从未因地域、职业而分裂过。分裂和内耗,是敌人希望他们陷入的泥潭,是套在他们身上的无形枷锁。
团结,不再仅仅是一个口号,而是生存和解放的必然要求。
那幅画中餐桌上下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时刻提醒着他们,谁的拳头应该挥向何方。
地主的团结,成了教育无产阶级团结的最生动、最残酷的课堂。
在这无声的教育中,北疆的根基变得更加坚实,而司马懿精心编织的离间之网,正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阶级觉悟”的力量,寸寸撕裂。
《告无产同胞书》的呼唤与“真相墙”的揭露,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泼下了春雨,但真正让种子破土而出的,是那发自肺腑的悲鸣与共鸣。
在卫恒等人的精心组织下,一场场形式特殊、撼人心魄的“诉苦大会”,在北疆的谷场、祠堂、乃至广阔天地间,如火如荼地展开。
黑山公社的打谷场上,夜色被几堆篝火驱散,火光跳跃,映照着台下密密麻麻、神情肃穆的社员。
台上,站着两个曾经几乎要拳脚相向的汉子——一个是来自关西的流民王栓柱,一个是本地河北农民赵石头。
主持大会的卫恒声音沉静:“栓柱哥,石头哥,今天没有对错,只说苦难。把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让大伙儿都听听。”
王栓柱黝黑的脸上肌肉抽搐,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开口:
“俺……俺是陇西逃荒来的。俺爹娘……是活活饿死的!就因为在李老爷家扛活,年底算账,倒欠了他三斗租子!李老爷……陇西的那个李老爷,他家的狗吃得都比俺爹娘好!他逼着俺爹用俺妹抵债,俺爹不依,就被他的家丁活活打死了!俺娘没熬过那个冬天……”
他说不下去了,这个铁打的汉子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哭声透过指缝,锤击着每个人的心。
台下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赵石头原本梗着的脖子,不知不觉低了下去。他走上前,笨拙地拍了拍王栓柱的背,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栓柱兄弟……”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俺……俺爹是给清河崔老爷家累死的!耕了一辈子崔家的地,临了,咳血咳得不行,想请个郎中,崔家说‘佃户的命没那么金贵’,一粒药都没给……就眼睁睁看着俺爹没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和王栓柱一样的火焰,“那个崔老爷,他家的粮仓堆得都要溢出来!可俺爹死的时候,家里连口薄棺材都买不起!”
两人对视着,眼中不再是隔阂与怨愤,而是同病相怜的痛楚,是找到知音的震撼。
卫恒适时地走到台前,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乡亲们,都听见了吗?逼死栓柱爹娘的,是陇西李老爷!逼死石头爹的,是清河崔老爷!可你们知道吗?就在上个月,李老爷的侄子,刚娶了崔老爷的外甥女!他们在朝堂上称兄道弟,他们的酒杯碰得叮当响!他们从来都是一家人!”
“原来天下地主都一样!我们的苦是相通的!” 台下,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
瞬间,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点燃了全场!
“对!都一样!”
“我们的苦是相通的!”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闸门一旦打开,积压的苦水便汹涌而出。
一个老工匠诉说女儿被士族子弟强抢的屈辱;一个寡妇哭诉丈夫被拉去修宫室累毙的惨状;一个曾经的牧童讲述自家羊群被军阀“征用”的无奈……他们的口音各异,来自五湖四海,诉说的故事细节不同,但故事的核心却惊人地一致——压迫、剥削、家破人亡。
在这共享的苦难记忆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滋生、在蔓延。地域的界限模糊了,职业的隔阂消融了。
关西的流民、河北的农民、颍川的工匠……他们发现,彼此并非争夺那点残羹冷炙的对手,而是被同一根鞭子抽打、被同一座大山压迫的难兄难弟。
一种跨越地域、职业的 “无产阶级共同体” 意识,在这悲愤的交响中,如同淬火后的精钢,开始形成并变得坚不可摧。
“王大哥,以前是俺不对,俺眼皮子浅……”赵石头拉着王栓柱的手,哽咽道。
“赵兄弟,别说了,都过去了!往后,咱们是亲兄弟!”王栓柱用力回握。
篝火映照下,无数双曾经充满怀疑、戒备甚至敌意的眼睛,此刻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是觉悟的光芒,是团结的光芒。
诉苦大会,没有高深的理论,只有最朴素的共情。它用最原始的痛苦共鸣,完成了最深刻的思想启蒙。
当“我”的苦难与“你”的苦难交汇成“我们”共同的苦难时,一种名为阶级团结的伟大力量,便在北疆的土地上,真正地扎根、生长。
司马懿企图用无数次要矛盾分裂他们,而他们,却在血泪的诉说中,找到了彼此,认清了唯一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