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阳势回应,他便指向牢笼中那一名中年人族修士:“您看这位如何?九柱天巅峰,半步天障的修为。虽说普通人族如家禽,是最常见、最廉价的食材,但修炼到这地步的,实属稀罕,筋肉韧中带嫩,气血中带着浓密灵元、颇有嚼头。”
他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露出几分猥琐笑意:“不瞒您说,我这儿还藏着两个幼崽,一公一母,才一季年岁,肉质最是鲜嫩。本打算留着自己打打牙祭的……贵人若感兴趣,我便将他俩当作添头,一并奉上。”
阳势面无表情地扫了悬厘一眼。这驴脸管事的险恶用心,他心知肚明——无非是见他同属人族,故意用同族血肉来试探羞辱。但这恰恰正中他下怀。
阳势抬手打断他:“我住在三阴交街鹰窗府。将这三个人,完好无损地送到我府上。”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记住,我要的是活物,不是处理好的肉货。送之前,好生喂养,务必让他们情绪平稳,以保证肉质鲜润。再给他们换一身得体衣物遮丑。”
说罢手腕一翻,一叠灵晶叮当作响地出现在掌心,约七八十枚。“这是定金。人送到后,再结清尾款。”又随意从里拿了一块,把木制傀儡合阳头顶的那块稍微暗淡的给随意换了。
悬厘见他如此豪奢的“浪费”灵晶,面色一紧,同时心下暗惊:“三阴交街?那可是紫宫贵胄云集之地……此人果然来历不凡,莫非真是大符外戚,借此行暗访之实?”
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双手接过灵晶,脸上堆满谄笑:“贵人果然是行家,思虑周全!小人一定严格按照您的吩咐办,下午宫门一开,立刻安排妥当,准时送达府上!”
他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热切,若能借此攀上贵胄府邸的门路,日后每月固定供应些“珍品”……他适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讨好道:“贵人日后若还需要什么‘货品’,小人一定给您最实惠的价格……”
阳势并未理会悬厘的游说,他的目光最后掠过牢笼中那名中年人族的双眼,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血腥之地。
踏出屠宰场,外界的空气并未带来丝毫清新,反而有一股无形的压抑沉甸甸地笼罩心头。阳光之下,杀戮并非隐匿于黑暗,而是如此光明正大,甚至形成了一套森然的秩序。
“人类在此界,数量或许最为庞大,亦不乏智慧灵光……可偏偏天生体魄孱弱,便被视作猪狗牛羊。” 阳势步履沉重,一个念头如阴云般盘旋不散,“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在刻意打压,纵容甚至鼓励这场针对整个族群的虐杀。为何独独人族,在此地的地位竟卑贱至此?”
浓郁的疑惑,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在他胸中悄然弥漫开来。
阳势细想之下,思绪却如坠迷雾,难有结果。在这修罗界,能直面如此残忍现实并存活下来的人族猛士实在凤毛麟角。多数不是在血腥压迫中无声泯灭,便是承受不住绝望而主动选择消亡。如商阳父王、乃至像他自己这般能负重挣扎前行者,便如暗夜中倏忽划过的流星,寥寥无几,可遇而不可求。
思及人族在此界的凄惨处境,他心头便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烦恶不堪。
他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座吞噬了无数种族性命的屠宰场,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被开膛破肚、如同牲口般被悬挂的人族躯体。心中的阴霾愈发浓重,几乎凝为实质。
一抹冰冷的寒光自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旋即转身,不再停留,径直朝着紫宫的方向行去。
来到巍峨的紫宫宫门前,他亮出符令。加之此前三位上符将曾亲自迎他入宫,守门将领验明符令后,便恭敬放行。来时分外悠闲,边走边看耗了俩个时辰;归途中心事重重,只顾低头疾行,只在途中稍作停留,买了些精致糕点与伴手礼,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回到了鹰窗府。
阳势看到随他逛了一路的傀儡合阳一直安静地跟在身边,想到今天还沾了他的一些光,他阴郁的心情略微舒缓了些。真是自己的福星,自己的患难之交。
他伸手拍了拍合阳坚硬的肩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步入府中。只是他面色依旧阴沉,径直走到院落里的假山凉亭旁坐下,陷入沉思,周身都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凝重里。
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傀儡合阳,见主人坐下发呆,无人指令,便也走到旁边坐下。它用左边的木手撑住那颗不会思考的头颅,歪着头,模仿着阳势的姿态,竟也摆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一真人,一傀儡,就这样在寂静的庭院中,构成了一幅诡异而沉默的画面。
过了约一个时辰,府外传来规律的叩门声。静立一旁的合阳闻声而动,木质的躯体略显敏捷地跃起,快步前去应门。
门外,正是那张恶煞般的驴脸。此刻的悬厘挤出极为谄媚的笑容。他躬身站在门槛外,台阶下停着两架驴车,车上厚重的铁笼里,赫然便是阳势所订的“货物”——一名气息颓靡、接近天障修为的中年人族汉子,以及一对看起来约莫一季年岁的幼童,一男一女。
阳势依旧坐在内院的假山旁,身形未动,只有一道平淡却清晰的声音传至门前:“进来。”
大门洞开,悬厘立刻卑躬屈膝,连声应道:“是,是!”随即转身,指挥着四名魁梧有力的驴头人役夫,小心翼翼地抬起沉重的铁笼,步履沉重地踏入庭院。
“贵人,您要的货品,小人给您完好无损地送来了!”悬厘一边用妩媚得令人不适的语调说着,一边眼珠微转,飞快地扫视着这座气派不凡的府邸内部陈设。
“就放在那儿,不必再往前了。”阳势的声音再次从内院传来,不带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