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也雄心万丈,对情劫不削一顾。
既然这是个真实世界,那她要改变女娲后人一脉悲惨的命运,让女娲后人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庇护人间,不再为情爱所累,不再因宿命而亡!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沉重一击。
随着对女娲血脉传承的深入了解,她触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真相。
女娲娘娘在人间留下血脉化身,并非仅仅是为了守护一方水土。这是一盘跨越了时光的棋局!
每一代女娲后人,都是女娲神力在人间的一个节点,一个容器。
她们的存在,是为了在血脉的延续中不断积蓄、提纯这份神力。
为的是有朝一日,倘若那位高踞九重天的伏羲大神再次对人间兴起灭世之念,这凝聚了无数代女娲后人生命与力量的血脉,将成为人间最后的、最强大的底牌!
这是一个悲壮而绝望的传承。每一代女娲后人,从诞生起就背负着成为“薪柴”的宿命。
而由于女娲亲近人类背叛了他,伏羲对女娲后人下了诅咒,世代与凡人纠缠。
于是情劫,锁死她们潜力,紫萱之后每一代女娲后人都几乎早夭,女娲娘娘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面对这种诅咒她一个小小修士自然无能为力,只能感慨不愧是大千世界,一切自有因果逻辑。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转世成女娲后人,自然要为了女娲娘娘效命,无法挣脱血脉的使命和伏羲的诅咒,那就在这既定的框架内,做到最好!
第一步自然是成为南诏王,神权与王权统一能更好的守护这一方女娲娘娘信仰主要来源地,更好的祭祀女娲娘娘。
她从三十岁登上王位,如今近乎两百年,南诏欣欣向荣,而青儿将是下一任南诏王。
岁月如南诏温暖湿润的风,在王宫的飞檐斗拱、繁花碧树间悄然流淌。
距离那个蜀山送别的凛冽清晨,已过去了近五年光景。
晨曦微露,南诏王宫最高的观星台上,常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穗安褪去华服,只着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衫,长发松松挽起。
她身旁的青儿,已经七岁了,身姿挺拔如初生的翠竹,穿着一身更浅的碧色衣裙,小脸莹白如玉,眉眼继承了父母的精致,却比穗安少了几分人间烟火,多了一种空山新雨后的澄澈。
“青儿,看,”穗安指着东方天际那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日升月落,阴阳轮转,亦是天地灵气吐纳的韵律。感受它,引导它,让灵力随这韵律自然流转,生生不息。”
她指尖萦绕起一丝温润的水蓝色光芒,如同晨曦本身,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
青儿依言闭目,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沉静、空灵,仿佛融入了这天地初开的寂静之中。
没有剧烈的灵力波动,只有一种无形的、浩大的“存在感”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新纯粹。
她缓缓睁开眼,眸色清澈见底,映着朝霞,却不见寻常少女的雀跃惊奇,只有一种洞悉般的了然。
“娘亲,我感受到了。灵气如潮汐,自有其律。”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稳。
“好。”穗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欣慰。她牵起女儿的手,“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南诏。”
母女二人的身影化作两道流光,倏然掠向高空。她们御风而行,穿梭在云层之间。
青儿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便掌握了诀窍,身姿轻盈如燕,碧色的衣裙在风中翻飞,如同天际一抹流动的云霞。
穗安看着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第一世那个向往自由的自己,但青儿的神情却更显超然,她俯瞰着下方锦绣山河,眼神专注,像是在观察一幅精妙的画卷,而非沉浸于飞翔的乐趣。
“那是澜沧江,我们的母亲河。”穗安指着下方奔腾的玉带,“它滋养万物,也需疏导治理。你看那处堤坝,便是娘亲当年……”
她耐心地讲解着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治国方略。
青儿听得认真,偶尔提问,问题往往直指核心,她理解力惊人,穗安只需稍加点拨,她便能举一反三,甚至提出更为高效、却可能显得“不近人情”的解决方案。
她的聪慧通透,让穗安这个做母亲的都时常感到惊叹,却也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份通透,似乎隔绝了太多凡俗的情感。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御花园的草地上。穗安会带着青儿处理一些不那么紧急的奏折。
母女俩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穗安批阅,青儿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着有关女娲传说、上古秘闻、甚至蜀山道藏的典籍——这些都是穗安为她搜罗来的。
“青儿,你看这份奏报,”穗安将一份奏折推过去,“南疆部族因水源起了纷争,互有死伤。若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青儿放下书卷,目光扫过奏折,沉吟片刻,声音清泠:“纷争根源在于水源分配不均。其一,当遣水利官实地勘察,重划水源,立碑为界,明晰归属,此为治标。
其二,当于上游开凿引水渠,连通两族之地,使其共享水源,互依互存,此为治本。至于伤亡……”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依律处置肇事者,抚恤伤亡者家眷。恩怨当止于律法,纠缠无益。”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直指本质,甚至考虑到了长治久安。
穗安点头,眼中满是赞赏:“很好。只是,青儿,你可曾想过,那些失去亲人的族人,心中悲愤难平?律法之外,亦需有安抚人心之举。”
青儿微微偏头,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仿佛“悲愤难平”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情绪状态。
她思索了一下,认真道:“悲愤源于失去与不公。律法已还其公道,引水渠将保障其未来生存,此即为最根本的安抚。
若仍有怨怼,是其心执念未消,非外物可解,时间自会淡化。”
她的回答,理智得近乎冰冷,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悲欢的疏离感。
穗安心中轻叹,这就是青儿与生俱来的“神性”与“道性”,一种近乎“太上忘情”的天赋。
她不缺乏智慧与慈悲,但这慈悲是对天地法则、对整体有序的维护,而非对个体喜怒哀乐的同理与沉溺。
“你说得对,青儿。”
穗安压下心绪,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大道至简。只是人间烟火,有时也需要一点温度去调和。”
青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又回到了手中的道藏上,仿佛那玄妙的经文比人间恩怨更吸引她。
这时,圣姑端着一盘新鲜瓜果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青儿身上时,早已没了当初对林业平的怨怼,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慈爱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欣赏。
“来,小青儿,尝尝这个,刚摘的凤梨,甜得很。”圣姑将切好的水果放在青儿面前,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是亲眼看着穗安的灵力一点点被青儿汲取,看着穗安日益憔悴,最初那份痛心与迁怒,在日复一日陪伴青儿成长的过程中,早已转化成了对这个小姑娘深深的怜惜与敬佩。
青儿的通透、沉静、以及那份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众生之上的气质,让圣姑觉得,穗安的牺牲,仿佛就是为了孕育这样一个非凡的存在。
“谢谢婆婆。”青儿抬起头,对圣姑露出一个浅浅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的笑容。
她拿起一块凤梨,小口吃着,动作优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侧脸上跳跃。
圣姑看着,眼眶又有些发热,她赶紧别过脸,对穗安说:“你也吃点,别只顾着看奏折。青儿如今学得比许多老臣都快,你也该多歇歇。”
穗安笑着应了,也拿起一块水果。她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看着圣姑眼中对青儿毫不掩饰的疼爱,心中既有为人母的满足,也有对命运无常的感慨。
春采百花露,夏日摘星斗,秋览层林染,冬来观落雪。
穗安带着青儿,用脚步丈量南诏的山川,用心灵感受自然的气息,也用手把手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护者。
她们一起在月下修炼灵力,一起在朝堂上听政议事,一起在花园里辨认奇花异草。
快乐吗?穗安是快乐的。
看着女儿一点点成长,聪慧、强大、通透,那份源自血脉的骄傲和作为母亲的欣慰,是任何痛苦都无法完全掩盖的。
青儿也是快乐的,只是她的快乐更加内敛,如同山间清泉静静流淌。
她享受知识的获取,享受力量的增长,享受与母亲相处的宁静时光,享受理解世界运行法则的满足感。她的快乐,源于秩序、成长与“道”的契合。
每当夜深人静,穗安看着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的女儿,感受着体内那日渐稀薄却仍在顽强运转的灵力。
这样平静而充实的日子,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珍宝。
她所求不多,只愿在灯油耗尽之前,为这盏天生神性的心灯,注入足够照亮未来的光与暖。
南诏王宫的日常,就在这温暖的陪伴、智慧的传承与无声流逝的生命力中,日复一日。
温情脉脉,却也笼罩着无法驱散的、宿命的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