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地库的尘埃在金光散尽后缓缓落定,空气中还残留着灵力碰撞后的灼热气息。叶灵的指尖悬在锁魂鼎的碎片上方,迟迟不敢落下,仿佛稍一触碰,就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会化为泡影。那道狰狞的裂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将鼎身生生撕裂,也将最后一丝温暖割裂成两半,鼎内原本若有若无的残魂气息彻底消散,连最后一缕微光都没留下,只余一片死寂。
“他……真的走了吗?”叶灵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叹息,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碎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很快又被石缝吸尽。腕间的金色剑穗无力地垂落着,再无半分暖意,仿佛也随着那道璀璨的金光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彻底沉寂下来。
君无痕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掌心按在她微微颤抖的后背,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安抚她翻涌的气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叶灵的灵力在剧烈波动,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浮萍,在狂风中飘摇不定。净灵剑斜插在石缝里,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却映不出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对林风消散的惋惜,有未能留住他的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怕这一别,便是永恒。
青玄道长蹲下身,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鼎身碎片。那些曾经刻满聚魂符文的纹路已失去往日的金光,变得黯淡无光,只有裂痕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金芒,若隐若现,像是林风残魂留下的最后印记,倔强地证明着他曾存在过。“他不是走了。”老道的声音带着历经沧桑的沉静,像一汪深潭,“是魂体暂时溃散了。”
叶灵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冀,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微光:“溃散?那……还能重聚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对答案的渴望。
“很难。”青玄道长将碎片一点点拼合起来,虽无法完全复原,却能依稀看出原本的轮廓,“但并非全无可能。金龙灵根至阳至纯,所孕育的残魂本就比寻常魂魄坚韧百倍,加上有玉佩与剑穗多年护持,并未真正湮灭于天地间。只是刚才那道金光耗尽了他凝聚魂体的力量,化作最精纯的灵息,散入这天地间了。”
君无痕握紧叶灵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灵息不散,便有重聚的可能。”他想起林风消散前那句清晰的“等我”,语气不自觉地坚定起来,“只要我们找到这些灵息,总能找到让他重聚魂体的方法,一定能。”
叶灵望着碎片上残留的那丝金芒,缓缓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将腕间的剑穗解下,轻轻放在碎片上,令人惊讶的是,剑穗的金线与鼎身符文竟隐隐相吸,贴合之处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温柔而执着。“你看,它们还在呼应。”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比刚才多了份笃定,“他一定在等我们,等我们去找他。”
三人沉默着将碎片与剑穗小心收好,地库外传来李道士的声音,说是玄门弟子已得知掌门的真面目,正聚集在广场上等候发落,场面有些混乱。青玄道长叹了口气,拂尘一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走吧,该收拾这残局了,不能让玄门再乱下去。”
玄门广场上,数百名青袍弟子围聚在开派祖师的雕像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被押解而来的黑衣修士,脸上满是愤怒与痛心。这些黑衣修士多是玄阳子与玄尘的心腹,平日里借着执法之名欺压同门,作威作福,此刻被揭穿修炼邪术、残害同道,顿时成了众矢之的,骂声不绝。
“青玄师叔!”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弟子看到青玄道长,激动地跪了下来,声音哽咽,“求您为我们主持公道!”
其余弟子纷纷效仿,广场上瞬间响起一片整齐的叩拜声,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青玄道长看着这些年轻而充满期盼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沉痛:“玄门遭此劫难,是老夫监管不力之过,难辞其咎。从今日起,老夫暂代掌门之位,定会彻查邪术根源,严惩恶人,还玄门一个清明,不负列祖列宗与诸位弟子所托。”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质疑:“师叔凭什么主持公道?谁知道您是不是和那两个外人勾结,里应外合,谋夺这掌门之位?”
叶灵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面生的中年修士,他身材微胖,眼神闪烁,身边围着十几个同样神色不善的弟子,显然是在刻意煽动人心,想搅乱局面。君无痕悄然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指尖微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有与玄阳子相似的邪气,只是隐藏得极深,若非他对邪祟气息极为敏感,根本察觉不到。
“放肆!”青玄道长拂尘一扬,一道青光疾射而出,落在中年修士面前的地面上,“轰”的一声将地面击出一个浅坑,碎石飞溅,“玄阳子祸乱宗门,证据确凿,竹简密录在此,容不得半点狡辩!你敢当众质疑老夫,莫非是想步他后尘,与整个玄门为敌?”
中年修士脸色一白,显然被青玄道长的气势震慑,但他似乎有恃无恐,依旧梗着脖子喊道:“谁知道那些密录是不是你们伪造的?这两个外人来历不明,一个擅使诡谲机关,行事诡异,一个身怀净灵剑——谁不知道君家当年可是被逐出玄门的叛徒,凭什么让叛徒的后人插手我玄门事务?”
这话像是一根毒刺,戳中了不少守旧弟子的忌讳,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议论声此起彼伏。君无痕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握着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最恨别人拿家族说事,那些尘封的过往是他心底最深的刺,一碰就痛。
“君家当年是被玄阳子陷害的!”叶灵上前一步,将机关囊里的密录竹简高高举起,声音清亮,传遍整个广场,“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玄阳子为夺取君家的净灵剑法,才构陷他们勾结魔道,害得君家满门抄斩!你们若不信,大可自己看!”
竹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一名白发老道士手中。老道士是玄门的宿老,德高望重,平日里极有话语权。他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仔细翻看,越看脸色越凝重,最后重重一拍大腿,怒喝一声:“岂有此理!玄阳子这个奸贼,竟害了君家满门忠良,其心可诛!”
宿老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那些质疑者哑口无言,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中年修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弟子悄悄拉住——谁都看得出来,青玄道长手握铁证,又有宿老支持,大势已去,再做挣扎只是徒劳。
“将这些勾结玄阳子的余孽拿下!”青玄道长不再犹豫,拂尘指向中年修士等人,语气斩钉截铁。护卫们立刻上前,将那十几个心怀鬼胎的修士一一捆了起来,押往地牢等候发落。
广场上的风波渐渐平息,青玄道长开始着手整顿宗门事务,清查邪术典籍,安抚弟子情绪。叶灵与君无痕则被安排在一间僻静的客房休息。客房陈设简洁,一桌一椅一榻,窗外就是玄天山的云海,翻涌的白云如波涛般壮阔,变幻莫测,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阴霾。
“你说,林风的灵息会飘向哪里?”叶灵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眼神茫然地望着远方,“这世间之大,天地之广,我们该去哪里找?”
君无痕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云海深处,若有所思道:“青玄前辈说,金龙灵根的灵息至阳至纯,会被至阳之地吸引。修仙界最负盛名的至阳之地,是极北的焚天火山,传说那里的地心火能淬炼万物,蕴含着最纯粹的阳刚之力,或许……他的灵息会被吸引到那里。”
“我们去焚天火山!”叶灵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像是找到了方向的航船,“不管有多远,不管有多危险,我们都要去!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放弃!”
君无痕看着她眼底重新亮起的光,仿佛看到了林风每次下定决心时的模样,执着而坚定。他点了点头,语气郑重:“等玄门的事安定下来,我们就出发。”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青色流光,速度极快,直直射向客房的窗户。君无痕反应极快,几乎在流光出现的瞬间就挥剑将其挡在窗外——那是一只信鸽,灰色的羽毛上沾着些许尘土,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叶灵解开竹筒,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字迹潦草仓促,显然是急着写就的:“速来后山禁地,有关于林风的线索。——李”
是李道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疑惑。李道士为何会单独给他们传信?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去看看。”君无痕将纸条小心收好,长剑已握在手中,眼神警惕,“小心有诈,凡事多留个心眼。”
后山禁地比思过崖更加偏僻,隐藏在茂密的树林深处,入口被一道厚厚的石门封锁,石门由整块玄铁打造,上面刻着“非玄门直系,擅入者死”的鲜红字样,透着一股森然的气息。叶灵放出探灵蜻蜓,铜蜻蜓绕着石门飞了一圈,最后停在门环上——那里有明显被人触碰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君无痕犹豫了一下,试着将母亲留下的玉佩贴在石门上。令人惊讶的是,门环突然亮起青光,与玉佩的光芒相互呼应,石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沉重的“嘎吱”声,露出一条幽暗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散发着荧光的矿石,将道路照亮,尽头隐约可见一间石室的轮廓。
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半开的木盒,李道士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台前,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低声哭泣,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李前辈?”叶灵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
李道士猛地转过身,脸上满是泪痕,眼眶通红,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破碎的玉佩——那玉佩的材质、纹路,竟与君无痕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你……”君无痕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那块玉佩,又看看李道士,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
“孩子,我是你舅舅啊。”李道士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他颤抖着将破碎的玉佩递过来,“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妹妹。当年她发现玄阳子的阴谋,就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帮她带着年幼的你逃出玄门的啊。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们的安危,却又不敢表露分毫,怕被玄阳子察觉……”
君无痕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母亲临终前将这块玉佩交给了他,反复叮嘱他永远不要回玄门,那里有致命的危险。他从未想过,在这玄门总坛,竟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叶灵也惊呆了,她看看满脸震惊的君无痕,又看看泪流满面的李道士,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急忙问道:“前辈,您说有林风的线索,是什么?”
李道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指了指石台上的木盒:“这里面是玄门世代相传的《镇魂录》,上面记载着失传已久的聚魂之术,是玄门最高的秘术之一。当年玄阳子就是为了抢夺这个,才害死了你母亲的几位同门,手段极其残忍。”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卷深蓝色的丝绸,上面用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古朴而神秘,“《镇魂录》上说,至阳灵息虽散,却能被同源灵根牵引。林风的金龙灵根与……与君家的净灵根本是同源,同属至阳之力,或许……”
“你的意思是,我能感应到他的灵息?”君无痕终于回过神,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李道士肯定地点头,将《镇魂录》递给他,“净灵剑不仅能净化邪祟,还能与同源灵根产生共鸣。你试着运转君家心法,握住这剑,或许就能看到灵息的去向。”
君无痕接过《镇魂录》,丝绸上的金线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跳动。他走到石室中央,拔出净灵剑,按照《镇魂录》上的记载运转心法。银白色的灵力顺着剑身流转,剑穗上的金色丝线突然亮起,与剑身的白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奇异的光带。
“嗡——”
净灵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整个石室。剑身之上映出一片流动的金光,像是一条奔腾的金色河流,蜿蜒着指向极北的方向。金光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缓飘动、聚集,那正是林风散落在天地间的灵息!
“他在焚天火山!”叶灵惊喜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剑身上的光点都在往那边聚集!他一定在那里!”
君无痕紧握着长剑,目光紧紧追随着金光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身世的揭晓与林风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照亮了他迷茫的过往,也清晰地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李道士看着这一幕,露出欣慰的笑容:“去吧,孩子。不仅要找回林风的灵息,助他重聚魂体,也要为你母亲,为君家讨回公道。玄门的未来,修仙界的清明,就交给你们了。”
石室之外,云海依旧翻涌,变幻万千。君无痕将《镇魂录》小心收好,净灵剑的光芒渐渐散去,但那道指向极北的金光,却仿佛刻进了他的心底,再也无法磨灭。叶灵握紧腕间的剑穗,指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这一次,不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希望。
他们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艰险。焚天火山的地心火足以焚尽万物,凶险异常;玄阳子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深的黑暗势力,虎视眈眈;而林风的魂体重聚之路,更是渺茫而漫长。
但此刻,看着彼此眼中的坚定与执着,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力量。只要这份情谊还在,这份信念不灭,哪怕相隔万里,哪怕魂散天地,总有重逢的那一天。
净灵剑被重新归鞘,剑穗上的金线在透过石窗的阳光下轻轻晃动,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约定,一个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承诺。极北的风,似乎已顺着金光的轨迹,悄然吹到了玄天山的云海之上,带着远方的呼唤,也带着前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