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傍晚的车流中缓缓蠕动,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将林妍失魂落魄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她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丝绒盒子,指甲几乎要嵌进天鹅绒里,新加坡公寓的钥匙硌得掌心生疼。周家兄弟冰冷的宣判、周志强洞穿一切的嘲讽、亮儿那句“你会后悔的”……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和摇摇欲坠的骄傲。
屈辱、愤怒、绝望……还有一丝被彻底剥光、无处遁形的恐惧,在她胸腔里疯狂搅动。净身出户?带着那点可怜的积蓄滚蛋?把辛辛苦苦转移出来的两千万再吐回去?然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放逐到遥远的新加坡,连看儿子都要看人脸色、看孩子心情?不!绝不!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股破釜沉舟的、近乎自毁的疯狂,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理智。周志强不是说她卖掉公司还债是死路一条吗?周志远不是给了两条绝路让她选吗?她偏要选那条看起来最蠢、最不可能的路!她宁可把南越砸了,宁可背负一身永远还不清的巨债,也绝不让他们周家兄弟称心如意!她要让他们也沾一身腥!她要让他们知道,她林妍不是那么好捏的软柿子!
巨大的不甘和报复的冲动,像魔鬼的低语,压倒了最后一丝对深渊的恐惧。她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划不开屏幕。她翻找出那个标注着“A”的号码——那个她投入了所有情感和未来期许的男人,那个在她耳边描绘过无数美好蓝图、承诺过会带她远走高飞的男人,陈志豪。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通,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
“妍妍?”陈志豪的声音传来,低沉、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磁性,背景音似乎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社交场合,“怎么了?声音听着不对劲?你在哪?”
这熟悉的、带着关切的声音,如同在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投下了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林妍所有的委屈、恐惧和不甘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她几乎是在对着话筒哭喊,声音嘶哑破碎:“志豪!他们…他们逼我!周家那两个混蛋!他们给了我两条路走!要么净身出户滚蛋,要么……让我卖掉南越还那笔天价债务!”
她语无伦次地快速复述着周志远开出的条件,重点强调那笔高达一亿多的债务和优先清偿权,以及周志强关于“卖掉公司也还不上零头”的冰冷断言。她的声音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志豪!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选第二条路!我要把公司卖掉!哪怕只能卖个几百万几千万,我也要卖!我宁可背一身债进去蹲几年,也绝不让他们周家白捡这个便宜!我林妍就是死,也要溅他们一身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背景的嘈杂似乎也安静了一些。陈志豪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一丝极力压抑的兴奋?
“卖掉公司?”他的语气似乎是在沉吟,又像是在快速权衡,“这样啊……妍妍,你先别急,冷静点。周家兄弟这是要把你往死里逼啊!” 他恰到好处地表达着同仇敌忾的愤慨,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充满了安抚和诱惑的力量,“不过,既然你决定了要卖,那也好!总比被他们白白吃掉强!至少,我们还能搏一把!你放心,我马上安排!立刻订最近的航班飞上海!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真的?”林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脆弱,“志豪,你真的能帮我?现在……现在还有人会买南越吗?那笔债……”
“傻丫头,有钱能使鬼推磨!”陈志豪的声音充满了自信,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蛊惑,“南越的壳子还在,越南那个项目的影子还在!只要运作得当,找到合适的买家,总有人愿意赌一把!债务优先级是高,但操作空间也不是没有!关键是要快!要在周家彻底把南越搞臭之前出手!相信我,妍妍!我陈志豪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人脉和手段还是有的!等我到了上海,我们好好合计!保证让你拿到一个相对满意的价格,至少……不会让你人财两空,背上永远翻不了身的债!有我在,你怕什么?”
花言巧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精准地浇灌在林妍干涸绝望的心田上。“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保证让你满意”……这些充满力量的承诺,瞬间驱散了周家兄弟带来的冰冷和绝望,重新点燃了她心中那点虚妄的希望之火。她仿佛看到了陈志豪力挽狂澜,帮她高价卖出南越,还清部分债务,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场景。
“志豪!我等你!你一定要快!”林妍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全然的依赖。
“放心,宝贝儿!等我!”陈志豪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林妍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第一次微微放松下来。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A”的备注,眼中重新燃起一种病态的、孤注一掷的光芒。志豪说得对!只要有他在,就有希望!周家想看她死?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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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南方某滨海城市,一个奢华会所的VIp包间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海港夜景,包间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陈志豪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身材保持得很好,四十岁的年纪,五官深邃,确实称得上英俊潇洒。他刚刚挂断电话,脸上那副深情款款、忧心如焚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锁定猎物般的精明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端起面前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慢悠悠地晃着,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而冰冷的笑意。
“呵…卖掉公司?”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品味一个绝妙的笑话,“林妍啊林妍,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么……好骗。”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南越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随时会爆炸的债务火药桶!一亿三千万的优先债?后面还不知道跟着多少窟窿!傻子才会真金白银往里跳!” 他放下酒杯,眼神锐利如鹰隼,“不过……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大脑飞速运转:“她手上那百分之五十的股权,现在就是烫手山芋,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急着脱手,周家更想低价回收……这中间的差价……” 他的眼中爆射出精光,“只要操作得好,在周家出手前,用最低的价格,找几个‘白手套’把那点股权吃下来!转手再高价‘卖’给周家……或者,直接作为筹码,跟周家谈点别的条件……”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大把的钞票在向他招手。至于林妍?一个愚蠢、贪婪、被玩腻了还妄想翻身的弃妇罢了。她的死活?她的债务?关他陈志豪什么事?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他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商人的精明和不容置疑:“老K,立刻帮我订一张最快飞上海的机票。还有,联系我们在上海那几个‘壳’公司,准备好资金,等我指令。有大鱼要上钩了。”
挂断电话,陈志豪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笑容愈发显得志得意满,又带着一丝冷酷的无情。林妍这步棋,他早就等着她走了。她的算盘,在他眼里,不过是为他做嫁衣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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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嘴周氏庄园,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灯火,只留下书桌上台灯温暖的光晕。周志远和周志强相对而坐,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
“她这个态度……”周志强看着管家刚刚汇报上来的、关于林妍在出租车里情绪激动打电话的简短描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是铁了心要走第二条‘死路’,要卖掉她那点股权了。”
周志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意料之中。以她的性格和现在被逼到墙角的状态,让她乖乖吐出那两千万,净身出户,比杀了她还难受。她只会选择那条看起来能让她‘同归于尽’、能恶心到我们的路。”
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点在那份《债权转让及催告通知书》的复印件上:“既然她选了这条路,那我们就帮她一把,让她‘卖’得更快一点,更‘干净’一点。”
他抬眼看向肃立在一旁的私人律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张律,立刻安排下去。找三家……不,至少五家看上去有实力、背景干净、跟我们没有明显关联的‘意向收购方’。放出风去,南越公司大股东(指林妍那百分之五十)因个人债务问题,急需套现,愿意低价转让股权。底价……” 周志远沉吟了一下,报出一个低得令人发指的数字,“就按这个来。让他们轮番去接触林妍,姿态放低点,但出价必须压死!让她充分感受到市场的‘残酷’和‘时间紧迫’。”
律师立刻点头:“明白,周董。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还有,”周志远补充道,眼神锐利,“法院那边,催一催。让负责我们离婚财产分割案的法官,尽快安排第一次庭前会议。把启航债权转让、债务优先清偿的证据链,还有她境外账户那两千万的流水证据,准备得再充分一点,在会上‘不经意’地多提几次。给她加加压,让她知道,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能卖个‘相对好’的价格的机会就越渺茫。”
“是!”律师再次应道,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
周志强靠在椅背上,眼神冰冷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个在酒店套房里做着垂死挣扎的女人。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律师函也要跟上。催告她还钱、放弃股权的正式通知,明天就发到她酒店。内容措辞要强硬,给她营造一种我们马上就要动手、她马上就要一无所有甚至锒铛入狱的紧迫感。”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把她逼到悬崖边,让她慌不择路,她才会用最快的速度、最低的价格,把她手里那点烫手的‘股权’,乖乖地、求着我们安排好的买家……收走。”
书房里一片寂静。灯光下,周家兄弟俩的侧影显得格外深沉。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围绕着那个困兽犹斗的女人,以更高的效率、更精密的手段,加速收拢。群鲨已经嗅到了血腥味,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只待猎物在绝望中做出最愚蠢的选择,便一拥而上,将其分食殆尽。而那个远在南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陈志豪,也不过是这张巨网中,另一条被周家兄弟暗中观察、随时可以利用甚至清除的……贪婪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