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私立医院VIp病房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周俊杰”像一道灼热的烙印,刺痛了纪明明的眼睛。她斜靠在病床上,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却经过一夜的挣扎与思量,淬炼出一种冰冷的清醒。
她没有立刻接听,任由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徒劳地回荡,仿佛在祭奠她刚刚亲手终结的那段虚妄的过去和那个未能降世的孩子。指尖划过床边那份墨绿色的启航集团演艺经纪合约,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旁边,那张数额不小的支票和一份公寓过户协议的初稿,是张晓云留下的“诚意”,也是她此刻能抓在手中最实在的东西。
铃声顽固地响了一遍又一遍。纪明明终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喂。”
“明明!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等我?!”周俊杰的声音从那头炸开,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手术做了?谁允许你做的?我们可以再商量,我能解决…”
“商量?”纪明明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讽,“商量你怎么用挪用的公款来养我?还是商量你怎么被你二叔像条丧家犬一样赶出核心圈?周俊杰,”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我是在娱乐圈泥潭里滚出来的,见过太多虚情假意和空中楼阁。你画的大饼,你许的承诺,现在还能兑现几分?你自己信吗?”
电话那端是死一般的沉默,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纪明明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扭曲的表情。
“明明,你听我说…”再开口时,周俊杰的声音带上了他惯用的、充满蛊惑的恳求,“这次是意外,你相信我。等我稳住局面,处理好二叔这边…”
“不必了。”纪明明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回旋的余地,“公寓,我会收下,这是你们周家欠我的,也是我应得的。至于你和我,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再联系了。”
“纪明明!”周俊杰的声音陡然拔高,透出狰狞的威胁,“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那个破剧组里捞出来,给你资源给你戏拍?没有我周俊杰,你现在还是个跪着求角色的小龙套!你…”
“是啊,所以谢谢你。”纪明明轻轻笑了,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彻底的解脱,“谢谢你给我上的这一课,代价惨重,但足够深刻——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尤其是靠你这种自身难保的男人。周先生,我们两清了。”
说完,不等对方任何回应,她果断切断了通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将那个曾经存储着无数甜言蜜语和虚妄承诺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拿起那份合约,仔细地、逐字逐句地再次阅读。张晓云做事老辣周全,条款给得相当优厚,三部女主戏、广告代言、综艺保障…这才是她能握在手里、通往未来的实实在在的阶梯,远比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可靠。
她拨通了闺蜜的电话,声音稳定而清晰:“帮我联系张律师,尽快把公寓的所有过户手续办妥,要快,避免任何节外生枝。另外,让我的经纪人立刻对接启航影视事业部,确认合约的所有细节,尽快走流程签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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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家村老宅。
“砰!”
周俊杰面目狰狞,狠狠地将最新款的手机砸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虽然没碎,但弹跳了几下后沉闷落地。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羞愤交加的血丝。纪明明最后那几句冰冷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自尊心上,更提醒着他此刻岌岌可危的处境。
“一大早的,发什么疯?”父亲周志刚推门进来,看到儿子这副失态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爸!二叔他…他这是要往死里逼我!”周俊杰猛地抬头,像找到了宣泄口,“杭州的项目,我经营了这么多年,他说交给周健就交给周健?!凭什么!”
周志刚在儿子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复杂的神情:“凭什么?就凭你挪用了公款!就凭你搞大了外面女人的肚子还闹得人尽皆知!俊杰,你二叔那个脾气,没当场报警把你送进去,已经是看在血脉亲情和我这张老脸上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那都是为了项目应酬!那些场面上的事,哪个不是这样…”周俊杰试图辩解,维持自己最后的遮羞布。
“放屁!”周志刚猛地一拍茶几,烟灰缸都震得一跳,“到现在你还嘴硬!你二叔最恨的就是公私不分、用公司的钱填自己私欲的人!你那些破事,你真以为他毫不知情?他只是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机会!你呢?你变本加厉!”
周俊杰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瘫坐回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声音沙哑:“那…那现在怎么办?两千万…两个月内凑不齐,二叔他说到做到…”
“怎么办?卖房!卖车!卖你那些奢侈品!凑!”周志刚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玲玲那边,我让你妈过去劝了,但你这次…伤透她的心了。她肯不肯回来,能不能原谅你,就看你的造化和以后的表现了!”
提到妻子吴玲玲,周俊杰眼神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慌乱和后悔:“她…她还不肯回来?”
“回来干什么?回来看着你想着那个戏子?”周志刚站起身,语气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俊杰,你二叔说得对,心术不正,难当大任。你好自为之吧!”
父亲离开后,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周俊杰一人。窗外阳光正好,孩子们嬉闹的声音隐约传来,衬得他内心的阴冷和孤寂更加刺骨。他环顾这间充满老宅气息的屋子,想起元宵节时还环绕身边的奉承、温存、热闹,此刻却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完了!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疯狂的偏执。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回杭州,必须在周健那个伪君子全面接手之前,处理好所有的“首尾”,掩盖掉那些绝不能见光的账目和交易!
他快速冲回房间,胡乱地将几件衣服塞进登机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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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周俊杰的黑色奔驰GLE像一道黑色的箭,疾驰在通往杭州的高速公路上。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阴鸷地盯着前方,另一只手不停地打着电话,语气刻意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平静。
“王总,我,俊杰。嗯,元宵后那个生态城项目的建材供应…对,细节可能需要再微调一下…放心,项目绝对没问题,一切照旧,只是内部流程优化…哈哈,好的,节后约饭!”
“李处,哎您好您好!过节好过节好!是是是,我刚从老家出来,正往回赶呢。关于那块地的规划审批…哦,没问题!放心,一切顺利,还是我负责…”
一个接一个电话,打给重要的合作商、相关部门负责人、以及他自己的心腹下属。他必须稳住外界局面,至少在他彻底失势的消息传开之前,必须让所有人相信,他周俊杰依然牢牢掌控着启航在杭州的一切。
中途他在服务区停车,买了一罐浓咖啡,仰头灌了下去。站在车旁,看着南来北往的车流,一种巨大的、蚀骨铭心的孤独感瞬间将他吞没。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和那些情人。甚至连结发妻子都弃他而去。钱和权是真的,失去了这些,他周俊杰什么都不是。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声音充满担忧:“俊杰,你到哪儿了?玲玲她…她说要在娘家多住段时间,冷静冷静…你到了杭州好好工作,别再惹你二叔他生气了…”
他含糊地应了几句,匆匆挂断电话,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愤怒和绝望燃烧着他最后一丝理智。什么是真的?只有抓在手里的权力和金钱是真的!二叔想放弃他?周健想摘桃子?没那么容易!他在杭州经营这么多年,盘根错节,早已布下了自己的暗棋。
重新上路后,他车速更快,几乎飙到了极限。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路段,他拨通了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狠厉:“是我。‘仓库’里的所有‘旧账本’,都处理干净了吗?…很好…继续按第二套方案进行…周健?哼,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接得住这个烫手山芋!”
车辆在高速公路上疯狂疾驰,仿佛载着他奔向的不是杭州,而是一个早已预设好的、疯狂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