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庄园的花房里,春意盎然。魏国华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正悠闲地修剪着一株长势喜人的蝴蝶兰。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浅金。张晓云陪在一旁,手里捧着个白瓷碟,接着他剪下的枯叶。
“爸,您看这花,今年开得比往年都好。”张晓云笑着,语气温婉。
“嗯,心静了,花也养得好。”魏国华满意地点点头,放下银剪,接过张晓云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人啊,有时候就得学着放下,才能得到更多。”
张晓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顺势说道:“是啊,看着孩子们都好好的,我们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说起来,小雨和浩文那孩子,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提到孙女,林浩文,魏国华脸上笑意更深:“浩文是个好孩子,稳重,有见识,对小雨也真心。上次他来陪我下棋,不急不躁的,颇有章法,比很多年轻人都沉得住气。”
“可不是嘛,”张晓云话匣子打开了,语气里满是欣慰,“浩文的父母也特别喜欢小雨。他妈妈,就是那个‘雅韵’化妆品公司的老板,上次跟我通电话,一个劲儿地夸小雨懂事、大气,说浩文能找到小雨,是他们林家的福气。”
“哦?林太太这么喜欢小雨?”魏国华饶有兴趣地问。
“喜欢得不得了!”张晓云笑道,“您想啊,林家就浩文一个独子,林先生……嗯,身居要职,工作忙,林太太生意做得那么大,家里就盼着有个知根知底、贤惠能干的儿媳妇。小雨这孩子,学历、人品、样貌,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又是在我们身边看着长大的,林家能不满意吗?”
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分享喜悦的亲密:“我听林太太那意思,是想着等浩文这次从深圳调研回来,两家大人正式见个面,把订婚的事情提上日程呢。说年轻人感情稳定,学业事业也都在正轨上,早点定下来,他们也安心。”
魏国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小雨都要订婚了。志远和晓云你们教养得好。既然孩子们情投意合,对方家庭也通情达理,这是好事。我们做长辈的,支持就是了。”
“爸,您同意了就好。”张晓云笑容舒展,“我和志远也是这个意思。浩文那孩子,我们是一百个放心。眼看着小雨也到年纪了,现在不都提倡晚婚晚育嘛,再拖下去,我都要着急了。”
一老一少在花房里,就着周雨的婚事,聊得愈发融洽,空气中弥漫着温馨和期待的气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花房入口处的纱帘旁,一个身影僵立在那里,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
魏雅是来看望爷爷的。她提着一盒刚买的、爷爷喜欢的软糯点心,脸上挂着练习了许久的、乖巧甜美的笑容,正准备掀帘进去。然而,里面传来的对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的耳膜,直抵心脏。
“……想着等浩文这次从深圳调研回来,两家大人正式见个面,把订婚的事情提上日程呢……”
“……早点定下来,他们也安心……”
“……我们做长辈的,支持就是了……”
订婚……提上日程……支持……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一瞬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提着点心盒子的手指死死抠住了包装袋的提绳,指节泛白。
他们……他们要订婚了?这么快?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林浩文,可以用自己的“好”去打动他,可以一点点蚕食掉他和周雨之间的感情。她甚至幻想过,在某一次“偶然”的深入交谈后,林浩文会发现她的独特与美好,会对她刮目相看。
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订婚”消息,像一盆冰水,将她所有的幻想和侥幸都浇灭了。人家都已经走到了双方家长见面、商讨订婚事宜的地步了!她那些自以为是的“靠近”和“努力”,在别人稳步推进的关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感攫住了她。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非要用那些她曾经不屑、或者说不敢轻易尝试的“手段”了吗?
她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一方面,是根植于骨子里的骄傲和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对使用下作手段充满鄙夷和抗拒;另一方面,是强烈到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嫉妒和不甘。她无法接受,自己第一次如此心动、如此渴望得到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名正言顺地成为周雨的未婚夫。
周雨凭什么?就凭她是周志远的女儿吗?就凭她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吗?
想到父亲魏哲如今的落魄和偏执,想到自己家支离破碎的现状,再对比周雨那边的一片祥和、顺风顺水,魏雅的心就像被无数根细针扎刺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她站在帘外,进退维谷。进去?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完美地控制住表情,不泄露丝毫异样。不进去?又显得突兀。
最终,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借助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努力调整面部肌肉,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点天真烂漫的笑容,掀帘走了进去。
“爷爷!大伯母!”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欢快,“我来看您啦!还带了您最爱吃的桂花定胜糕!”
魏国华和张晓云闻声转过头,看到她,都露出了笑容。
“小雅来了,快过来坐。”张晓云热情地招呼。
魏雅将点心放在桌上,走到魏国华轮椅边,撒娇道:“爷爷,今天感觉怎么样?腿还疼吗?”
“好多了,看到我们小雅就更好了。”魏国华慈爱地拍拍她的手。
魏雅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张晓云,语气随意地问道:“大伯母,刚才好像听你们在聊小雨姐?她最近怎么样呀?好久没见她了。”
张晓云不疑有他,笑着接话:“好着呢!正说她呢,和她那个男朋友浩文,感情稳定得很,两家正商量着,等浩文从深圳回来,就找个时间把订婚的事定下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再次确认,魏雅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她努力维持着笑容,甚至让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一些:“真的吗?那太好了!恭喜小雨姐!浩文哥那么优秀,他们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她说得又快又真诚,仿佛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都带着血腥味的苦涩。
她又陪着说笑了几句,关心了一下爷爷的身体,然后便借口约了朋友逛街,匆匆告辞离开了周氏庄园。
坐进自己的车里,魏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她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不甘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翻到林浩文的微信头像。他的朋友圈很简单,大多是一些学术分享或者风景照,最近一条,是昨天凌晨发的,一张深圳夜景,配文是:“调研间隙,城市的脉搏。”
那么冷静,那么专注。他是否知道,远在上海,有人正在为如何得到他而绞尽脑汁,甚至即将不择手段?
魏雅盯着那张照片,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不能再等了。
慢工出细活?温水煮青蛙?在别人即将修成正果的现实面前,这些都是笑话!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他正式成为周雨的未婚夫之前,扭转局面!
可是,该怎么做?直接表白?风险太大,几乎注定被拒,而且会彻底暴露自己的意图,以后连“偶遇”和“请教”的机会都可能没有。
制造误会?离间他和周雨的感情?这需要时机和周密的设计,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能快速见效,又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办法?
魏雅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各种阴暗的、她从影视剧和小说里看来的桥段一一闪过。她的眼神越来越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知道,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她将不再是那个只是有点小心思、有点嫉妒的魏雅。
但是,如果不踏出那一步,她将永远活在周雨的光环之下,永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渴望的人属于别人。
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她内心躁动不安的野兽。她看着后视镜中自己那张依旧美丽却写满挣扎的脸,轻声自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周雨……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什么都拥有,却连我最想要的,也要抢走。”
车子驶离周氏庄园,汇入车流,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一个原本或许还能保留些许纯真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被嫉妒和执念拖入了幽暗的深渊。一场围绕着订婚风波的无形较量,悄然拉开了更为凶险的序幕。